“我讓你用臟手拿了嗎?你手消過毒沒有?拿,拿!”
有時候是針,有時候是隨手拿來的遙控器,那個瘦小身體的手上,那些痕跡,就是這麼來的。
過程不好細述說,白珠嗓子都直直的劈了,她上去就是一腳:“誰讓你號了?憋回去!”
白珠也許偶爾也會想起來小時候——哪個小姑娘,不是爹媽懷里的寶貝?磕到了桌腳地板,大人還要罵桌腳地板呢。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了,又覺得,也許自己什麼都做錯了。
白珠身上有傷,難免會有不好聞的味道。
于是,她就沒資格上桌吃飯,而是蹲在角落里,盯著桌子上的山珍海味,眼睛發直。
她肚子叫喚。
可看白珠瑟縮在地上,麗娜上去就是一腳:“吃吃吃——肥的跟頭豬一樣,還有臉肚子叫喚!你等著年下被人宰了還是怎麼著!沒出息樣兒!”
這幾次三番下來——白珠不光是身體上的折磨,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她不敢抬頭,不敢站起來,別說自信心了,作為一個人基本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抬頭害怕,低頭害怕,吃飽了害怕被打出來,餓著怕肚子一叫,被窩心腳踢。
似乎什麼都是她的罪過,餓是她的罪過,哭是她的罪過,害怕是她的罪過,哪怕絕望,也是她的罪過。
無時無刻,不生活在恐懼之中,什麼也不敢做,又不敢什麼都不做,眼睛一天一天空了,好似一個行尸走肉。
麗娜就喜歡她害怕。
這種欺凌弱小,跟網絡上那些虐貓虐狗的一個意思。
只有骨子里自卑怯懦的人,不敢在強者面前抬頭,才會對弱者下手,給自己找一點可憐的優越感。
當然了,在外面不這樣——麗娜是個好面子的人,知道什麼叫大體,所以,不打衣服蓋不住的地方,手上也給戴手套。
一出去,大包小包給白珠買東西,人人都羨慕:“你說這小胖妞,運氣挺好,找這麼個人家領養!”
“別說了,就那長相,就有福氣。”
麗娜就對他們笑,心滿意足。
為什麼?
一個是為了落個善心人的名聲,一個,是怕白珠把事兒抖落出去,叫白珠說出去,都沒人信。
可白珠扛不住這種摧殘,她木呆木呆的,見人就怕,渾身不停的顫,打擺子。
有個人無意之中說:“白珠怎麼瘦了?”
“那不是!”麗娜趕緊笑:“拔高了,就細了呀,要不,長大了,也不好看。”
那人開玩笑,說可能在你們家沒吃好。
麗娜笑的很僵硬,回到了家里,又是一通打:“誰讓你瘦了,誰讓你瘦了?你就是存心讓別人笑話我,可憐你,是不是,做夢!”
不這麼折磨,能瘦?
白珠大口吞下她送去的豬油,可耐受不住,肚子是空的,又受到了驚嚇,心神不寧,只能拉肚子,還是不長肉,反而飛快的瘦下去。
麗娜有點慌了——這怎麼行,出去讓人笑話呀!
她索性就把白珠關在了屋里,對外就說,送到外地去上封閉學校了。
封閉學校貴得很,那些人夸她舍得花錢,真是善人。
她挺高興,回去折磨白珠,就更得心應手了——什麼忌諱都沒有了。
也不用怕她變瘦,也不用特地留露在外面的皮膚。
她算是奇招百出——諜戰劇里的逼供的,可能都得慕名跟她取經。
房子是個豪宅,隔音效果很好,白珠怎麼喊,怎麼叫,都不會有人聽得到——她也不敢喊,不敢叫,忍不住了,牙縫里擠出一句“媽呀”。
凄愴極了。
越聽越打——怪你媽沒本事,沒媽的孩子像根草,被人踩了也活該。
有一天,麗娜下了火鍋,煮各種吃的,這東西的味道最香。
白珠餓的受不了了,眼巴巴看著。
麗娜問她,想吃嗎?
想。
給你。
她給的是紅油湯。
“叫你饞!”
白珠滿地翻滾,叫也叫不出來,麗娜哈哈大笑,看著白珠不動彈了,意猶未盡,上去踢了一腳,白珠當時已經瘦成柴禾棍的小身體,滾出去了老遠。
不動彈了。
麗娜意興闌珊,說明天再收拾她,可別說明天了,白珠再也沒起來過。
她至死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她短暫的人生,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她只有七歲。
沒人會多問一個“上封閉學校”的孩子。
她現在,躺在后院那個茅草房地下。
白藿香哪怕聽不清楚一些,也大體知道什麼意思,牙咬的別提多緊了,一把揪住了茍和順,厲聲的吼:“你是不是人?你是不是人?”
她很少激動,可對保護婦女小孩兒這一方面,她是個斗士。
茍和順喘了口氣:“這事兒與我無關,我,我其實當時也不知道太多……”
這話純屬放屁。
哪怕他沒伸手——在一邊冷眼旁觀,就是清白無辜的?
我望著茍和順,說道:“世上確實有人,以凌虐弱小為樂,但是能到這種程度,不會無緣無故。”
茍和順一愣,不由自主就眨了眨眼睛,搓了錯手:“你,你什麼意思啊?”
我吐了口氣:“都到現在了,你就別裝了——白珠,是你的女兒吧?”
茍和順整個僵住了。
白藿香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吼道:“李北斗,你大點聲,我剛才聽錯了……”
“你沒聽錯,”我答道:“白珠,就是茍和順的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