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忽然就讓我的心里一陣猝不及防的暖。
硬要比喻,好像一道滾水,沖破了心里結的冰。
到底還是有人疼愛我的啊——哪怕,是這個對我來說,名不正言不順的江家。
眼里一陣發酸,我忽然想起了江夫人。
我知道,她恨不得我死,我不應該多想了,她甚至逼著我給江辰獻上自己的命。
而江辰,跟我為難了這麼久——名義上,他竟然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
江天披著熊皮,幾次差點弄死我,而我的骨血,是他身上的。
江家是家破人亡了,我又何嘗不是?
我不該難受——可這種悲傷和凄涼,只有我自己懂。
我本來以為,這個地方,大家都只想讓我死。
只有家神,和江老爺子,沒有拿我當成罪魁禍首,只當成了人——家人。
那粗糙的手擱在了我臉上,江老爺子還想說話,但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我回過神來,還要順背,可江老爺子抬起手就攔住了我:“自打從真龍穴出來——這身體就不中用了。”
對了——不光是江老爺子,其余那些進去過真龍穴的天階現身,或多或少,似乎都有些后遺癥。
當初江老爺子自己,怕是殿后保護了齊老爺子等人,所以后遺癥最為嚴重,才這麼多年,都沒出去走動。
“真龍穴里的東西,確實很厲害,”江老爺子一邊咳嗽一邊回答:“不過,你不用怕——你只要,時時刻刻,記住你是誰。”
我點了點頭。
“還有件事兒……”江老爺子接著說道:“你過不了多久,就會見到我一些老朋友。”
老朋友……
我一下就想起來了,對了,我進玄武局之前,曾經聽說過,那些天階,全部消失了。
說是去參加青囊大會,可到了后來,也沒什麼消息。
也不知道,他們到了哪里,去干什麼了。
“我沒去,就是因為在等著你,到時候,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江老爺子說道:“幫幫他們。”
我?
以前我并不知道最高階的天階有什麼本事,但是這次見到了江老爺子,心里才知道天階高階跟普通先生的云泥之別。
“我行嗎?”
江老爺子一笑,傲然說道:“我借給你的那些東西在,怎麼不行?你忘了,我跟你說過——以后,地上沒有攔得住你的人。”
我立馬反應過來了:“您身體惡化,是不是,也因為把自己的力量轉給我了?”
江老爺子一笑:“我要跟一些老伙計團圓了——這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臨走之前,送給你,做個臨別的禮物。”
我雖然看出來了,可聽他親口一說,心里還是一陣銳痛:“您先等我,我去找……”
我站起來,可那只手沒松開。
他微微一笑:“多陪我呆一會兒。”
我不由自主就蹲下了。
他的手,擱在了我的背上——像是最尋常不過的長輩和晚輩。
他嘶啞的嗓子,輕輕也哼起了一首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我怔住了——跟家神消失的時候,哼的一模一樣。
“這是小時候,一個老頭兒教給我的,”江老爺子緩緩說道:“可惜——再也見不到那個老頭兒了。”
我剛要抬頭,江老爺子的頭,就靠在了我肩膀上。
他閉上了眼睛,可嘴角,還帶著笑,笑的心滿意足,如釋重負。
我的眼眶猛然就酸了。
“呸!”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老不死的——現在一撒手死了,他還是風水江的家主呢!做的是什麼吃里扒外的事兒?”
江年。
江年拾起了一片破瓦,奔著我們就砸了過來。
破風聲才起,我一只手就接住了,抬眼冷冷盯著他:“你說誰呢?”
江年接觸到了我的視線,渾身一顫,他本來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雖然也謹慎,可這個時候,家里出現這麼大的變故,他歲數擱在這,能有幾分沉得住氣?
直到這一瞬,他臉色才死白死白的,說不出話來了。
但他還是梗著脖子說道:“這老頭兒——死了,也進不了我們江家的祖墳……”
我對他一笑:“你說了,不算。”
江年眼神徹底凝住,還想說話,早被剩下幾個江家人給拉住了。
其中一個江家人——以前,江年好像管他叫二叔?
對著我就拜了下來:“參見家主!”
江年一愣:“你——你說什麼?”
那個二叔大聲說道:“您的身世,我們剛才都聽見了——以后,咱們江家,跟厭勝就是一家子人了,家主您……”
我沒回話,背著江老爺子就出去了。
身后一片喧鬧,可我沒回頭。
我要送他,去西月山那一大片杏樹林子下面。
才出了門,就看見一大群人,奔著大宅沖了過來。
程星河跑在最前面,舌頭都耷拉了出來,好像夏天的狗。
而他盯著我,連呼哧帶喘:“你……”
“我沒事。”
白藿香他們也跟來了,對著我左看右看。
程星河果然跑回去,搬救兵了。
而老四看著這個廢墟一樣的大宅,嘆為觀止:“這——這是出什麼事兒了?你做的?”
我笑了笑,還沒吭聲,姐就靠了過來:“肯定是出大事兒了,是不是?我們都看見了——遠遠就見到,一道霹靂下來,還以為你給……”
亓俊趕緊推開姐的腦袋:“您可別烏鴉嘴!”
“我怎麼烏鴉嘴了?”姐不服氣的說道:“我都問了——附近好些靈物,也都親眼看見了,那一聲霹靂下去,這個宅子里面,出來了一個東西!阿耶,可霸道的很,不像是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