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啞巴蘭”歪著頭,已經以鍋蓋童子的口吻怯生生的問道:“有話不上廚房說,你們找人接俺干啥?”
啞巴蘭頎長的身材上,疊了一個小男孩兒的身影,一只手還撓了撓鼻子眼兒。
我們是看習慣了,可白家三兄妹一看這個場景,認出妥妥是鬼上身,嚇的魂都快飛了。
“是跟你打聽一件事兒,”我說道:“就是四五十年前……”
“那不大好,”鍋蓋童子趕緊擺手:“俺們不能說東家是非滴,不然臘月二十三,嘴就該讓粘糕給粘上了!”
“那這件事兒,要是跟你東家有關呢?”我看向了白老爺子:“能幫他的,可能就只有你一個了。”
不然這冤屈,就沒人幫他昭雪了。
鍋蓋童子一聽,猶豫了一下,大聲說道:“要是能讓東家洗冤,俺當個啞巴也不怕——橫豎趕餓鬼,不用嘴。”
程星河一條大拇指:“押韻。”
我推了他腦袋一把,就說道:“我跟你打聽的,是收養白老大的時候,具體是什麼情況。”
這話一問,和上他們都愣了一下:“收養老大?不是應該問開店的時候嗎?時間上還接近一點。”
接近也未必能問出來。
鍋蓋童子歪著頭想了想:“也沒聽見東家說什麼啊?”
一聽“領養”,白老大的表情倒是別扭了起來。
“你就想想,”我循循善誘:“是誰勸他收養這個孩子的。”
鍋蓋童子又拽耳朵又拉鼻子,都是小孩兒的習慣性動作,忽然跟想起來了什麼似得:“是東家他爹——老東家張羅著,讓他收養少東家的!”
原來,那天天寒地凍,鍋蓋童子,記得玻璃上都是冰棱。東家一早就起來收拾廚房預備開業,老東家進來了:“孩子今兒下午就到,天冷,你給蒸一碗蛋羹,多擱香油。”
白老爺子——當時還是白東家,有些不冷不熱的:“我說了多少遍了,我不要。”
“你不成婚,也不要孩子,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不要,就是自私自利,天打雷劈!”老東家聞言跳腳大罵:“你妹妹都倆娃娃啦!沒有男娃,我黃土埋了脖子,誰給燒紙?列祖列宗誰上香火?咱們老白家就絕啦?你光顧著你自己!”
“話我撂在這。你要麼就養這小子,要麼我明天抬個新娘子進屋。”
說著,老東家把新衣服一振,氣咻咻的出去了。
老東家去接孩子了。
東家嘆了口氣,廚房沒人,他就一直在搖那個鈴,可那個鈴絕對響不了,他默默的望著窗戶,還是拿了個大碗,磕了四個雞蛋。
到了那天下午,小孩兒來了,就是白老大,包在襁褓里,布料上都是補丁,人挺臟的。
要不是窮得過不下去的人家,沒有送男孩兒給人收養的。
老東家喂給雞蛋羹,孩子吧嗒吧嗒吃的很香,白老大嘆口氣:“這孩子,怕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哩。”
東家一開始不想抱孩子,可老東家說,你不要,我就把孩子擱在大門樓。
天寒地凍,這地方還有野狗,孩子熬不到明天早上。
東家沒法子,只能把孩子給抱到了思雨軒去了。
老東家和東家娘看著東家的背影,十分滿意:“就說吧,不聽話的牲口要打,不聽話的孩子要逼,由不得他不要——這孩子,從小心善,好整治。”
東家娘也笑:“還是你有法子!當初也多虧了你發現了那個玩意兒——要不然,兒子一早就讓妖怪給迷死了!”
老東家一笑,洋洋得意:“也多虧,讓他妹妹看見了,緊著給我報信兒,你看,現在多好!亂子也過去了,家宅平安!不然,怕是要害妖癆病的。”
本地傳說,青壯年男子被長毛的吸了陽氣,腎虛精虧,逐漸死去,就叫妖癆病。
“那個時候,他妹妹眼睛干凈!一說什麼一個大姑娘在他跟前,我就知道不對!不過這小子,還真是個癡情種——”老東家越說越來勁:“睡覺也攥的那麼死,要不是老街坊那給了點安神草,別想摳出來。”
“那玩意兒既然是個信物,壞了也就安生了。”東家娘對丈夫是說不出的依賴和崇敬:“咱們這個家,可多虧了你啦!要不,就讓那個妖精給禍害散了。”
“我那會也覺得,咱們家背運,背的有點邪性,找著根源,那不是第二天就好了!”老東家嘴一咧:“就是這小子,現在好像也忘不了那個妖精。”
“是啊,”東家娘又擔心了起來:“他爹,你說,這可怎麼辦呢?”
“好辦。”老東家一笑,美滋滋的剔起了牙來:“你看著吧,就他這個性氣,一個人打光棍還好,這領養的兒子進了門——由不得他不討婆娘!”
第1850章 苦命之女
東家娘想了想,就想明白了。別提多高興了:“是啊,姜還是老的辣!”
“那還用說,”老東家把剩下的雞蛋羹全喝進肚子里,一抹嘴:“老子吃過的鹽,比他吃的米粒還多啦!”
老兩口子的如意算盤沒打空。
白老大被抱來了之后,因為歲數小,又水土不服,一哭能哭一晚上,臉紅脖子粗,東家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的伺候著孩子,可有一樣——老東家早預備好了,這孩子還沒斷奶呢!
你一個老爺們兒,再怎麼伺候的好,能代替媽嗎?
那一陣,東家心力交瘁,雖然還是攥著那個鈴,可根本想不起來搖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