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奶喝,光吃雞蛋羹,也不行,必須得來個有奶的照顧他。
不然,就得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孩子死。
誰忍心,東家也不忍心,他是什麼人?犧牲自己,也要照料他人的善人。
一日為父,他下不了這個狠心。
被逼無奈,他得找女人。
老東家早算到了,也早物色好了,西頭巷子有個少婦,新近死了丈夫,帶著個遺腹子,生下來一看是個女兒,被婆家趕出來了,說是她這個白虎星克死的丈夫,讓她帶著賠錢貨趕緊滾。
這女人也命苦,娘家弟媳婦也不樂意要這一大一小,這女人的閨女沒得到好的照料,病了,也沒錢看,死了。
她居無定所,奶水也還有。請來照顧小孩兒,那不是一樁美事兒嗎?
這一次,東家沒反對,苦命女人進門,成了奶媽。
這一下,把白老大照顧的白白胖胖的,白老大叫上了媽——是東家娘教給的。
東家覺出不對,可白老大已經離不開她了。
一離開,就哀哀大哭。
老東家適時出場:“人家好歹是個女的——這外頭流言蜚語,傳出去不好聽,我們老兩口,和白家的面子也掛不住,更別說人家一個女流了,你得拿主意。”
怎麼拿?
不娶,趕出去——這苦命女活不了,白老大也受不了。
娶了?他心里還有人。
苦命女啪的跪下了:“少東家,我也離不開你了,你要想救我的命,就留下我吧,我什麼也不要,就想伺候你冬暖夏涼,伺候孩子吃飽喝足,要不然,我出了這個大門口,就……”
他沒辦法,不能逼死她。
于是他把苦命女扶起來,嘆了口氣,攥緊了鈴鐺,又搖了最后一下。
沒搖出什麼聲音之后,他算是心灰意冷,說這樣吧,我不委屈你,我是頭婚,該有的,都給你。
就是那天,白家大院里,鑼鼓齊鳴,苦命女堂堂正正的進了門。
鍋蓋童子發現,就從那天起,東家眼里那種澄澈的光消失了——雖然眼睛還是好看,卻跟死潭水一樣,凝滯著,沒有亮了。
老東家很高興,這女人算起來是配不上自己兒子,別人也有偷偷笑話的,可兩害相比取其輕,也比無后強。
只要娶進來,就不愁沒后代,就照著東家那個性格,哪怕不愿意,也不忍心讓人家守活寡。
知子莫若父,這些算盤全打上了——他對自己很滿意,拿著算計兒子,當成了自己的本事。
鍋蓋童子怯怯的看著我:“這個,夠嗎?”
講到了這里,空氣也跟結霜了一樣,凝滯了下去,大家全說不出話來了——這個故事,像是一鋤水泥,沉重冰冷,壓的人喘不過氣。
我渾身惡寒。
這種父母只會把孩子,強塞進了自己打成的框架里,痛苦快樂他不管,他是心安理得的:“為了孩子好”。
根本沒把孩子當成個獨立的人。
善良本來是最美好的品質,卻被人這麼利用。
白家上頭有這樣的心思,不怪就連麒麟地,也輾轉成了梟獍地。
我忽然想起了景朝國君跟凌塵仙長發的愿,說什麼眾生平等,就連人這一類,都有上下尊卑,上哪兒談一個平等呢?
誰也沒資格,去主宰別人的人生。
大家的視線,全落在了白老爺子身上。
他還是老樣子,使勁兒張嘴,想說什麼,可他就是說不出來。
也許,他未必是真的全傻了,這種感覺,就跟鬼壓床一樣,明明有知覺,卻什麼也做不到。
這是最悲哀的,也是最恐怖的。
長發女愣愣的看著白老爺子。
她自然也是心潮起伏的——她比誰,都想知道真相。
但是她也沒想到,真相是這麼可怕。
當初,是白老爺子的妹妹發現了她的行蹤,告訴了老東家夫妻,老東家怕他被妖精迷了,給他下了安神藥,弄壞了那鈴鐺。
白老爺子搖了一輩子,攥了一輩子。
他這一輩子為別人著想,可最后呢?落得人人都說他——只知道自己,自私自利。
我看向了長發女:“你……”
話沒說完,長發女飄然就到了白老爺子身邊,放聲大哭了起來。
那天籟般的聲音,釋放了極悲極苦,誰也不得不跟著心酸落淚。
就連老大,也咬著下唇嗚嗚的哭了。
我冷冷的看著老大——這一切,其實都是因為他的到來而起的,白老爺子因此拿出了自己的一生,可老大呢?
賊心爛腸,雇兇殺父。
老二老三這才知道了自己的來歷,表情也不好看,看著老大的表情,也更鄙夷了。
和上氣的想掄拳頭錘他:“還他媽的有臉哭!畜生不如的玩意兒!”
可他身體太弱,那一拳頭,沒揮出去,自己就栽了。
“你要是早說就好啦……”長發女哽咽著說道:“你一個人,吃了那麼多苦……我還……”
白老爺子瞇起眼睛,卻竟然像是有了笑意。
“我……我……”
白藿香一看,抓住了機會,一針進了白老爺子后頸上。
“這就好,這就好……”
一針下去,白老爺子,真的能說出話來了!
白老爺子的情況時好時壞,她前幾次想讓白老爺子重新說話,可全不順利,這一次,加上了白老爺子渴望起來的表現欲,筋脈通開,竟然還真成功了!
白老爺子意識到了自己能重新說話,眼睛瞇起來,十分激動:“我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