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水神娘娘出去了一次,是悄無聲息回來的。
只有她看到了,水神娘娘表面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靜,可身上,全是傷口和血。
她吃了一驚——水神是主神之一,為什麼會受這種傷?誰敢動她?
水神叫她不要聲張,別告訴第二個人。
她從水里,感覺到了一種焦灼的氣息,讓人極不舒服,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叫天罰。
水神娘娘把水族管理的井井有條,在東海廣受愛戴,并沒有犯過過錯,按理說,不該受到天罰啊!
水神娘娘這幾天,做了什麼?
水神躺在宮殿里,一聲不出,什麼事情也不過問,傷口并不見好——她明白,是因為水神不肯治療自己。
簡直,像是一心求死。
知道這件事的水族,沒有不著急的,但以瀟湘的性格,沒有水族敢開一聲口。
她著急,也心疼:“您何苦呢?”
水神盯著漆黑的海水:“你不明白。”
那個表情,像是心如死灰。
“您給水族想一想……”
“我消失了也沒什麼,還會有其他神靈到這個位置上來。”水神的聲音沒有波瀾:“我累了。”
春雨毛骨悚然——這簡直,像是要放棄自己的神位!
她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忽然就大聲說道:“您等的那一位,還沒回來呢!”
大殿忽然猛地一顫,墻角的珊瑚,桌上的水晶燈,倏然全部炸裂。
水神動了大怒。
她趕緊跪下了。
金絲銀線帳子后,瀟湘的聲音里,有神不會有的絕望:“他不會回來了。”
“那可說不準!凡事有萬一,只要活著,總還是會有好事會發生的。”春雨急切的說道:“我娘,就是這麼等著我爹的!”
半晌,瀟湘才問:“只是萬一的機會,為什麼……你娘能一直等下去?”
“她說,她不怕別的——怕就怕,她等的人回來,卻找不到她,”春雨吸了口氣:“我娘不忍心他著急。”
水神沒再說話。
但是自此之后,水神身上的天罰傷口,一天一天,竟然好起來了,她又開始跟以前一樣,坐在大殿里,撫弄著那個小環。
春雨心想,不管是個什麼人樣的人——既然能讓水神娘娘思念,多少,是個了不起的人。
她也希望那個人能回來——她想看水神娘娘高興。
水神雖然絕美,卻從來不笑。
日復一日,水神宮開始熱鬧了起來,預備著那些年最盛大的慶典——人間的君主,要祭祀水神。
這對水神來說是很重要的,得到了皇封,就會得到更多的信眾,更多的香火,力量也就越強大,水神的力量越強大,那東海的水族在水神的庇護下,也就更和樂平安。
按著規矩,君主皇祀,水神要親自到場。
春雨經過上次的事情,已經在水神宮有了點資歷,水神出入,總會帶著她。
她跟著水神儀仗,到了岸上的大水神祠。
是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四處是香火,明黃的,繡著龍紋的旗子,在四處飄揚,是她以前在岸上生活的時候,從來沒見過的盛景。
她看的眼花繚亂,不過水神對這些場面,只有例行公事的淡然,甚至是厭煩。
她只捏著那個不離手的小環。
忽然所有的人全跪下——對的倒不是水神,是旗幟后面,眾星捧月的一個男人。
她被震懾了一下。
鶴立雞群,俾睨天下,不管在場多少人,第一眼望見的準是他,像是在人群中,發著光。
那是一個,氣勢甚至不輸給神靈的男人。
一轉臉,看向了儀仗之中的水神,她卻愣了一下。
水神一雙眼睛,只盯著萬眾簇擁下,一個穿黃袍的男人。
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水神會有這樣的表情。
所有人山呼萬歲,那就是,來祭祀水神的君主。
她想問,那個男人是什麼來歷,可驚恐的發現,水神的眼神凝滯住了,甚至,像是失魂落魄。
這是水神從來沒有過的失態。
君主進了正殿,周圍的隨侍叮囑,請他一定要祝禱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那個君主盯著水神的神像,竟然也怔怔出神——跟水神的表情,一模一樣。
君主跪拜,祝禱了些什麼,當然,只有水神娘娘自己能聽到。
春雨注意到,聽到了君主祝禱的內容之后,水神的眼睛失神,竟然像是有了淚。
不過,她注意到了,水神周圍一些資歷比較老的侍從,都流露出了十分擔心的表情。
為什麼要擔心?她不太明白。
慶典之后,岸上水下,都是一片忙亂,她卻注意到,水神儀仗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空了。
水神呢?
她慌忙追了出去,卻發現,水神到了水神廟后面,凝視著什麼。
一個穿黃袍的獨自站在了水邊,像是在看什麼。
那個君主。
水神到了君主身后。
而君主一回頭,怔住了。
任何人看到了水神的美貌,都是會怔住的,這倒是不算奇怪,奇怪的是,水神為什麼在君主面前,顯露真身。
水神開口:“你來這里,是做什麼?”
君主一笑,沒有一個君主該有的架子,只是落落大方,從容有禮:“這個地方,我好像來過。”
水神眼里有光:“也許多看看,能想起來。”
君主點頭,望著水神,欲言又止,這個時候,海面過了一陣風。
春雨沒聽見后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