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郡王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人心不穩,這個剛固定下來的基業就完了。
玄英將君嘆了口氣:“當初定國公在世的時候,就為著這件事情死諫,國君唯獨聽他的話,還收斂著點,可現在,定國公沒了,那個妖道江仲離得寵,四相局的事情,眼看著阻攔不住,為了家國百姓,你不能坐視不管。”
“我?”金郡王忙問:“要是我能保住景朝基業,自然萬死不辭,可國君,能聽我的嗎?”
“能勸諫國君的,也只剩下你了。”玄英將君說道:“你這一次,立了大功,萬民愛戴,我們勸了沒有用,在國君面前,恐怕也只有你說的話有分量。”
當時金郡王正跟定國公預言的一樣,打敗了北方來犯的戎狄,收回大量疆土,解決了景朝后顧之憂,百姓管他叫戰神,甚至還有給他立金身塑像,配享生人香火的。
整個景朝,誰不愛戴?
“郡王立下這樣大的功勞,國君將來倚仗郡王的時候可太多了,郡王的話,自然有分量,”玄英將君嚴肅的說道:“今天給郡王設下慶功宴,文武百官全到,到時候,我給郡王找時機,以放下白玉杯為信號,請郡王開口,國君礙于你的軍功情面,一定會答應的,尤其——到時候一定要把定國公說出來,這才能給國君敲響警鐘。”
說著,就俯下身來:“咱們景朝上下,可全靠郡王了。我替景朝上下百姓,拜求郡王,開一開尊口,救下咱們景朝……”
金郡王扶住了他:“義不容辭。”
玄英將君十分高興,可面露擔心:“只是,萬一國君龍顏大怒,那郡王……”
“我不怕,”金郡王豪氣干云:“國君,也不是那樣無情無義的人。”
定國公給他擋下那一箭,不就是為了讓他保護景朝嗎?現如今,報答定國公,報答國君的時候到了。
他也聽說,那個江仲離是個妖道,定國公生前就認定江仲離會禍亂朝綱,這一次進諫,得除了這個禍患,完成定國公遺愿。
朝堂不能沒有諍臣。
他的妻兒在門口送他,說是家里也擺了慶功宴,給他接風洗塵,他臨走的時候,抱了三歲稚子,答應很快回來團聚。
他收拾停當,上了朝堂,卻不知道,這一去,就再沒有回來。
玄英將君放下白玉杯的時候,他也看出國君表情不善,但他沒疑心,也沒猶豫。死諫。
這一下,他被七星點燈,魂魄殘缺,家人被流放到北疆,全死在了北疆的路上——他立下軍功的地方。
原來是這麼回事。
剩下的,我哪怕想不起來,也猜出來了。
當時金郡王是個什麼身份?保家衛國的戰神,萬民敬仰的英雄,救下了數不清的百姓——可這樣一個英雄,沒死在疆場上,而是死在了國君手里。
還是以那種殘忍的手段。
叫誰,不覺得國君是恩將仇報?
百姓,本來就覺得國君搞那個四相局的浩大工程,是好大喜功,橫征暴斂,現如今國君又殺了英雄,百姓自然認定他是個暴君。
而金郡王帶兵這麼多年,手下軍士跟他親如手足,這一次立下了大功,還夢想著跟金郡王封妻蔭子,誰知道金郡王為了“忠言進諫”暴死,那些將領說不定也會被遷怒,也絕對咽不下這口氣。
杜蘅芷也猜出我是怎麼想的,立刻說道:“公道自在人心……”
不,那個時候,公道是可以操縱的。
按著景朝國君后來風評,一定有人傳出了風聲——說金郡王被殺,是功高蓋主,國君忌憚,這才下了殺手。
你給他賣命,他把你七星點燈,這樣的國君,誰能盡忠?
民怨被激起,軍心也動亂,那誰也坐不穩,最高處的位置。
玄英將君自己就握有一部分兵權,再把金郡王手下的軍士收攏過來,打一個清除暴君的旗號,那些軍士哀兵必勝,一定會勢如破竹。
耳朵里隆隆的像是響起了什麼聲音——是宮闈起火,金戈鐵馬的聲音。
“誅暴君,迎明君!”
“玄英將君,真龍轉世!”
我大口呼吸了起來,大勢已去,那個時候,大勢已去。
看來在箭簇上下毒的真正元兇找到了。
找不到元兇的時候,獲利最大的,就是元兇。
一開始,也許就是玄英將君設的局——定國公身上的毒,是他下的。
定國公死了,大權旁落,他才會分到更多的機會。
定國公的棺材出問題,尸身暴露,也不是什麼偶然。
是故意給景朝國君看的,就是為了讓國君跟金郡王反目成仇。
那個作證的侍從就更別提了,讓人說謊的方法,實在太多了。
我盯著金郡王:“定國公臨死的時候,你為什麼阻攔在前面?”
“是江仲離告訴我,國君是大貴之人,靠的太近,影響定國公走無常路,”金郡王抬起頭:“我一輩子不長,可問心無愧。”
好一句問心無愧。
原來,這些事情,江仲離也參與其中——難道,一開始,玄英將君,跟江仲離,就是勾結在一起的?
一股子火一下沖到了頭頂——背叛我,那些人,全背叛我!
那天景朝國君發怒,怒就怒在,金郡王這個“兇手”,還有臉提起“自己害死”的定國公——那個時機,想必也是玄英將君看出景朝國君五內俱焚,才摔了白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