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全是棋子。
在場的,全是聰明人,可包括師父在內,每一個人,都如遭雷擊。
四相局,不光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大局,這里面,還包括著,一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計謀。
師父張大了嘴,漏風的牙露出來,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極為悲涼:“這麼說——我們厭勝,也只不過是……”
“成大事者,必然要有所取舍,”江瘸子淡淡的說道:“萬人之上,之所以站的那麼高,只有一個原因。”
我心頭一震。
是因為——踩在了其他人的尸身上。
有句話,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他看來,這些厭勝門的后代,和所有四相局后代,都不過是小節而已。
這一切,就一個目的——把景朝國君,從四相局的鎮壓之中,放出來。
程星河轉臉看著我,像是第一次認識我。
我心里一窒,四大家族和厭勝門追尋了這麼久的真相,歸根結底——是落在了我自己身上。
江家二叔就更別提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渾身發抖。
每個人其實都是棋子,可不是每個人,都知道這個真相。
江年大口呼吸,蹲在了地上,眼里露出了恐懼。
秀女吸了口氣,繼續說道:“事情還是不大對勁兒——改局和破局,這兩件,本身就是矛盾的,既然要破局,當初,又為什麼要改局?”
“就是啊……”烏雞也反應過來了:“又是騎龍葬,又是滴水石,花了這麼大代價來重新開局,那相比之下,他一開始不要改局了,直接把國君送回去不就行了?”
“沒錯。”不少人應和了起來:“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既然幾百年之后,他拼盡全力的破局,只能說明,當初的改局,是迫不得已。
我看向了江瘸子:“那個時候,景朝國君,是不是非死不可?”
江瘸子轉臉看我,并不意外,而是點了點頭。
“為什麼?”烏雞忍不住了:“四相局耗費了這麼大的人力物力,國君已經走到最后一步,就差踩著萬龍升天柱歸位了,怎麼就非死不可了?”
我環顧著整個真龍穴:“這恐怕,要從祟和熒惑守心開始說起了。”
是有極高權威的誰,想讓景朝國君,不得超生。
江瘸子答道:“沒錯,那個熒惑守心,絕非偶然,國君以前,得罪過不能得罪的存在——那個星相,就是為國君而來的天罰。”
以前,也就是——那條真正的五爪金龍。
真龍骨里的記憶,蘇醒的差不多了。
提著斬須刀,請凌塵仙長來殺我的人,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我。
真龍骨被剔除了之后,景朝國君跟以前的我一樣,成了一個普通人。
有好處,就是消除了神氣,追兵發現不了他。
也沒好處,沒了真龍骨,他也就沒有那個起風乘雷的能力,忘記曾經的一切,甚至,他的來處。
景朝國君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拯救亂世萬民。
我記得,那一年大旱,國君只是個小孩兒。
莊稼地里,連稗草都被搶奪一空,田埂上有個跟國君差不多大的小孩兒,瘦的肋骨全翻了出來。
他蹣跚著過了干涸的水田,水田頭來了幾個男人,一升米,買一個人。
那個小孩兒是國君的朋友,國君問他去哪兒?
他說,我去個好地方,以后不用挨餓了。
國君高興,說我也來。
“你別來!”小孩兒對國君笑:“人夠了。”
其他小孩兒說那個瘦小孩兒不夠意思,有好事兒,不拉兄弟一把,把國君拉走了,去刨大戶人家的老鼠洞,有糧。
國君回頭,看到那個小孩兒小心翼翼的抱著一升米,給了自己的娘和弟弟,撣了撣衣服,跟上了那幾個大漢。
“那不是收兩腳羊肉的嗎?”
幾個大人路過,嘆氣:“可惜了,才七歲。”
國君心里猛然一窒,兩腳羊,是人。
小孩兒不用挨餓,是因為他挨不了了——那幾個大漢,收人,是為了人那幾十斤的肉,他用自己換了糧。
國君追回去,追不到了,想起那個笑容,心里明白,那個小孩兒未必是不知道。
可世上,總有比命更重要的東西。
國君盯著另一頭的高門,小伙伴們挖出了一個鼠洞,里面有一升小米。
有錢人家的老鼠,都買得起一條人命。
國君覺得這個世道不對。
再后來,有逃兵,搶奪本地的少女——那個少女,已經定了人家了。
已經成為少年的國君阻攔,逃兵叱罵他多管閑事,要把他也砍倒,可大部分人,敢怒不敢言,誰會為了一個非親非故的姑娘,送了自己的命?
每個人都像是地獄里爬出來的鬼,眼里沒光。
因為祟的影響,人不再像是人。
國君認定,這個世道得有人改變——沒有別人,自己來。
他大喝了一聲,反手對著那些逃兵沖了過去。
那些逃兵不知道為什麼,全被震懾住了。
在他的帶領下,身后麻木不仁的人,忽然像是見到了燎原的第一顆星火,呼啦啦全起來了。
有亮光,就有方向。
那些人跟著他,打敗了潰兵。
那個時候,有一種突如其來的記憶——自己,似乎就是為了這件事兒來的。
要把這個世道的陰霾撕開,讓光照進來。
他就這樣,一路逆流而上,坐在了最高的位置上。
他想起了那個目的——改了這個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