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藿香極為聰明,立刻就明白過來了:“這麼說,她設下屏障,是為了確保水神祭祀的平安,擋的對頭,是……蛤蟆鏡?”
那個蛤蟆鏡,自稱叫張懷逸。
口音是帝都口音。
可從我們在水貨店第一次見面,一直到了現在,他一次都沒把那個擋住了多半張臉的蛤蟆鏡給拿下來過。
包括,在水里這種根本不需要遮光的地方。
他不像是有眼疾的——真要是有病的人,對醫生是極其敏感的,一路上,他看見了白九藤和白藿香出神入化的醫術,早就會提出自己的疾苦,請他們來醫治,每個溺水的人,處于本能,也會去抓稻草。
可他一次都沒提起過自己眼睛有問題。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他是要用蛤蟆鏡遮擋住什麼,不想讓別人看到的東西。
比如說——我的真龍骨里,封了祟的眼睛,會看出神靈的未來。
他怕的,是我看出他真實的身份。
不顯山不露水的蛤蟆鏡,也是個吃香火的。
果然,巨龍沖入之后,頭頂露出了一個人來。
正是蛤蟆鏡。
河洛盯著他,暗暗咬了咬牙,顯然認出來了。
蛤蟆鏡站在了巨龍頭頂上,似笑非笑的盯著河洛:“水神娘娘舉辦水神祭,那是大事兒,這滿眼錦繡,熱鬧非凡,本君想來看看熱鬧,你卻攔著不讓進,未免小氣了些。”
我嘴角一勾——所以,他從海貨店開始,就千方百計,一定要跟我作伴,為的,就是自己不容易進來,得搭乘我這個擋不住的順風車。
所有的神靈,視線全落在了他身上,不由一驚:“他是……”
張懷逸沒有再遮掩,哪怕用蛤蟆鏡擋住了臉,渾身的神氣,也濃重乍現。
河洛周身繁復精致的衣袋,一瞬間全部飄然而起——她有了極其強大的怒氣。
“你好大的膽子。”
這句話,極其耳熟——瀟湘也時常說這句話。
下一秒,一個身影從河洛身后倏然出現,奔著蛤蟆鏡就沖過去了。
尊貴的水神,怒氣再大,也不會輕易親自出手,那個身影,宛如游龍。
是極其銳利的神氣,不輸齊雁和。
一個一身銀白的身影,從水中旋出,快而凌厲,像是一把銀槍。
“是水神娘娘的那個近衛。”
“據說當年水神之爭,這一位,立了大功。”
“聽說前一陣子去蜜陀島幫水神娘娘辦事,趕在盛宴之前,也回來了。”
那個身影一撞,奔著的是蛤蟆鏡的面門。
蛤蟆鏡沒動手,可蒼龍猛然抬起前爪,對著那個身影就拍了過去。
兩道氣息這麼一撞,強大的力量,猛然在水中擴散,奔著所有人!
“啪”的一聲,桌子上的精致的肴饌,倏然在水中化為烏有,金杯玉盞,全部應聲而碎,在水中四面八方,凌厲濺出。
我立刻護住了白藿香,數不清的琉璃碎片,刮著我的皮膚過來了。
照著平時,龍鱗滋生,會擋住這些傷害,可現在我已經可以把自己的氣息全部藏匿起來了,龍鱗被壓著沒出來,血肉之軀禁不住這這一劃,幾縷血線就在水里擴散了出來。
白藿香一抬頭,滿眼心疼,趁人不注意,立刻舉起手給我止血。
我的視線卻沒看傷口,只盯著那個一身銀白的——是個俊朗的少年。
蛤蟆鏡居高臨下,也沒自己動手。
那些神靈立刻議論了起來。
“能調動蒼龍的,可不是一般的身份。”
“是個廢神——竟然沒變成迷神!”
“這種力量,沒被廢黜之前,大概接近主神了。”
“那麼高的地位,還被廢黜的不多,有陰靈神,還有就是……”
這一瞬間,那個穿著銀白的少年擋在了河洛身前,手一翻,手里一把銀色的銳物,對著蛤蟆鏡的印堂就下去了。
這手段,又狠又快!
蒼龍立刻伸出爪子要壓住,可那個銀槍,竟然刁鉆的從蒼龍指縫之間穿過,奔著蛤蟆鏡的印堂就過去了。
那個勁頭,非把蛤蟆鏡的腦袋給貫穿了不可。
可蛤蟆鏡一動未動,身上神氣一震,他的衣袂全部掀起,那道銀槍,竟然跟蜻蜓一樣,直直懸停在了他面前!
下一秒,銀槍炸開,碎成了好幾段!
這就是——神靈的力量!
不過,那個神氣的力量太大,他自己鼻子上的蛤蟆鏡,也瞬間碎裂。
是銀槍剛才的力量。
露出了一張臉來——三十上下,俊逸非常,額心上,有一點朱砂紅記。
那個長相——只有神靈配擁有!
誰也想不到,這竟然才是蛤蟆鏡的真面目!
“不好意思了,”他瞇著眼睛看著被自己攪的一團大亂的盛宴,說道:“急著赴宴,撞壞了你一些器具——水神娘娘寬宏大量,不會跟我一個被廢黜了,一文不名的窮君計較吧?”
“這是……”周圍幾個神靈里,有認出來的了:“固平神君?”
白藿香立刻就想起來了,吃了一驚:“是——翡翠門上雕琢出來的那個?”
那個河洛夸耀至今的功績,脖子上的金鑾玉帶,也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那位,管理山岳的神君。
“可是,固平神君不是被鎮壓了嗎?怎麼會出來?”
河洛咬了咬牙。
“問得好!”被稱為固平神君的那位低下頭,緩緩說道:“本君,是來跟水神娘娘,討一筆陳年舊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