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立刻松了口氣,趁著我的注意力全在瀟湘身上,輕捷的從我身邊躲開,微微一笑:“你們倆的賬,算完了也好。”
她的聲音里,帶著說不出的幸災樂禍,像是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而腳下的高亞聰掙扎起來,看見了瀟湘,渾身忽然一顫。
她有了恐懼,視線立刻落在了我手上的水神小環里。
她在害怕,怕瀟湘把水神小環奪回去。
九州鼎里的東西不住的翻滾,熱氣一蓬一蓬的籠罩出來,烤的人一陣窒息。
我從九州鼎上下來,站到了她面前。
怎麼也沒想到,跟她能有一天,是個相顧兩無言的狀態。
她看著我,眼里沒有表情。
“你說要我信你,我答應了,就做到了。”我對她說道:“現在,九州鼎就在面前,天河主也就在后面,對你來說,那個時候到了嗎?”
她所說的——所謂的“還不是時候”。
她抬起頭,凝望著我的額角。
這一瞬,她眼里是安心。
“恭喜恭喜。”河洛的聲音不失時機的從后面響了起來:“我記得,你一直都想要真龍骨——他做景朝國君的時候,沒長出來,你不是很失望嗎?這一次,你也算是得償心愿了。”
景朝國君——沒錯,那個時候,江仲離跟景朝國君結識,萬事替景朝國君算盡,景朝國君沒有受到磨礪,確實沒長出來。
瀟湘陰沉沉的眼神一轉,轉到了河洛的方向,河洛的聲音,立刻被凍住了。
她是不甘心,可她對瀟湘有畏懼。
瀟湘看著我,眼神還是溫柔,只對我才會露出的溫柔。
簡直跟以前,沒有任何區別。
她伸出手——想握住我的右手。
那是帶著斬須刀的右手。
可我腦子里,恍然想起了那個預知夢。
不自覺的避開,瀟湘的手落了個空。
她眼里一暗。
河洛的聲音在后面好整以暇的響了起來:“離著天河落地結束,只剩下三個時辰了。”
這是一個警鐘。
一旦天河落地結束,天河主就能回去了,只要他回去,我現在既然是肉眼凡胎,那就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了。
瀟湘猶豫了一下。
都這個時候了,她在猶豫——為了天河主,還是為了其他的?
真龍骨里,翻滾出了許多記憶。
江辰的元身,那個黑蟠龍是說過,瀟湘背叛我。
天河邊的婚禮上,是她用斬須刀貫穿胸膛。
景朝的時候,照在了她身上的夕陽,這一輩子,她為我擋住的天雷。
她確實護住了我的命,我也想用自己的命去護住她。
可是,現在我依然不知道,她保護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是敕神印神君,還是——真龍骨?
又或者,是跟天河主的什麼約定?
“時間不多了,”我把心里那些酸甜苦辣全壓下去:“我現在要去找天河主。”
“北斗,”她終于開了口:“在此之前,你先跟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你聽我的。”她盯著我,眼神簡直像是在央求:“就這一次。”
我心頭一震。
瀟湘素來驕傲,她從來沒求過我。
聲音還是以前的繾綣,可是,她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在說謊。
河洛在后面嘆了口氣。
“你不說,那我也不問別的,”我盯著她:“你是不是,替天河主來拖住我的?”
瀟湘皺起了眉頭,看著我的眼神,幾乎是失望的。
那種眼神,誰也體會不到,簡直像是扎到心里的一根刺。
她一笑,笑容里卻有些凄涼:“你還是不信我?”
“你只要說出來就行了,”我盯著她:“天河婚禮,你為什麼幫天河主抓敕神印神君,四相局,你為什麼跟景朝國君反目成仇,這一次,你又為什麼跟天河主混在一起?”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已經拿出了全部的誠意。
瀟湘盯著我:“只要這一次,你跟我走,我就全告訴你。”
說著,她拉住了我的手,轉身就往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身后是河洛低低的,像是得逞了一樣的笑聲,還有一陣掙扎的聲音,高亞聰想起來,追尋水神小環。
她沖著九州鼎左側的一個門走了過去。
我的記憶越來越清楚了。
這個宮室,很像是一個銅錢,外面是圓的,內里是方的,四個方向,有個四個門。
她要帶我去的,是永盛門。
這個永盛門后面的宮室,能看見天河。
也就是,九重監的傷神君那個朋友,陸川神君,看見敕神印神君自己剔除自己真龍骨的地方。
跟天河那個神宮,模仿的一模一樣。
“你還記不記得,你最喜歡這個宮室?”
瀟湘開了口:“為什麼?”
她這一句“為什麼”,跟記憶之中重疊了起來。
她以前,也問過同樣的話。
敕神印神君的回答是:“這個地方,離著天河最近——能第一眼就看到你。”
瀟湘是從天河里誕生的,她還沒做海神的時候,每天都在天河里。
我忽然想起來了白藿香那句話:“每天都能看到你,可我還是思念你。”
那個感覺,我是懂的,那個時候,我心里全是她。
瀟湘一笑。
那是書畫也描摹不出來的美麗。
以前的瀟湘,跟眼前這個瀟湘,似乎重疊上了,可說不出哪里,不一樣了。
以前的瀟湘,沒有現在的她,這麼心事重重。
她推開了一扇門。
我看見了一扇窗,雖然窗外沒有天河,卻跟那個宮室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