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兇殘的土兵,握住長矛往難民身上亂戳,再把他們丟進河涌。我看見有個土兵,從我身旁的婦女懷中奪過襁褓嬰兒,高舉過頭重重摔在地上,然后一腳踢進河涌。
痛失嬰孩的婦女,號哭著撲向那個毫無人性的土兵,卻被對方的長矛刺進嘴巴。矛頭戳穿她的后腦勺,撥出時冰涼的鮮血灑了我一臉,可是我往臉上一摸卻什麼也沒摸著。
殺戮仍在繼續,難民的尸體不斷被扔進河涌,河水的顏色漸漸改變,由漆黑變成暗紅,再由暗紅變成艷紅……我想流淌在河涌里的已不再是河水,而是難民們的鮮血。
河涌內,尸骨堆積如山,鮮血取代河水,尚未斷氣的難民掙扎著、呻吟著、呼救著……
河涌外,血濺四方,兇殘的土兵殺人如麻,驚恐的難民或為活命四散逃走,或待在原地求饒著、祈禱著、號泣著……
這是我至今見過最可怕的情景,眼前全是血腥殺戮,耳際盡是鬼哭狼嚎,所謂人間地獄也不過如此。突然遇到這種情況,恐怕誰都會被嚇得呆住。我當然也不例外,全身上下都僵硬了,連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
雖然動不了,但我竟然還傻乎乎地跟茵冰說:“見鬼了,真的見鬼了,我看見周圍全是難民和土兵,不上萬至少也有八千。而且那些土兵全都瘋了,見人就殺……”
“你還敢看?快跑啊,看見鬼差就死定了。”茵冰說完就睜開眼睛,透過指間縫隙辨清方向,隨即又緊閉雙眼,朝著冼樂村拔足狂奔。
當時我們站在馬路的一個彎角處,而且是靠近東河涌這一側,要跑回冼樂村必須橫過馬路。
如果是平時,她閉著眼在馬路上跑來跑去,甚至在地上打滾也沒關系,因為這條路沒幾輛車經過。尤其是深夜,除了我們基本就沒人會來這里。
可不巧的是,她橫過馬路時,小龍恰好買完煙回來。
小龍也看見了猶如地獄般的可怕情景,跟我一樣被嚇呆了,沒注意到茵冰正捂住雙眼橫過馬路,竟然駛著奧迪撞上去……
“當我們回過神來時,茵冰已經掉到河涌里,一眨眼就沉下去了。”熾云說這話時,語氣頗為惋惜,但表情卻十分平靜。
“我、我們當時想過下去救她。”宗新接話道,他的表現跟熾云截然不同,既緊張又激動,握住酒杯的手微微顫抖。他將小半杯洋酒一飲而盡,又給自已添滿,遂繼續道:“可是她落水的位置離涌邊很遠,我們想救她,但又不知道該怎麼救……”
“當然是跳到河涌里游過去救啊!”映柳不假思索道,“難道你們都不會游泳?”
宗新愣住片刻,喝了一大口酒才答道:“我不會。”
“我跟崔勇,還有小龍都會游泳,但我們不敢下水。”熾云輕嘆一聲,遂辯解道,“東河涌被污染得很厲害,河水發黑發臭,她又掉到離涌邊很遠的地方,而且都已經沉到河底了。當時是凌晨,天色很暗,僅靠附近那幾盞路燈,我們不可能趕在她淹死之前將她撈上來。”
“就算能及時撈上來,也不見得能把她救活。”宗新苦笑一聲,又道,“東河涌在這附近一帶是有名的臭水河,河水不但又黑又臭,而且還有毒。掉進河里的人,就算命大死不了,也會落下一身怪毛病。”
他喝了口酒,繼續說:“幾年前,冼樂村有個家伙,騎摩托車經過小龍出事那個位置,因雨天路滑翻車掉進涌里。不過他會游泳,自已爬上來了,只是嗆了幾口水。”
“他后來怎樣?”映柳好奇發問。
宗新答道:“當時他也沒啥不對勁,但剛回到家就又拉又吐。家人把他送到醫院,醫生好像說什麼重金屬中毒,反正也沒撐幾天就掛了。”
“你們是怕河水有毒才沒敢下水救人吧?”溪望看著熾云,后者面露尷尬的神色,雖然沒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你跟崔勇還情有可原,但馬小龍可是肇事人。”映柳滿臉怒容地對熾云斥責道,“他開車把人家撞進河里,還見死不救,這跟故意殺人有什麼區別?”
“小龍沒把茵冰撞進河里,把茵冰扔到河里的是……”宗新已喝了不少酒,滿臉通紅,他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是陰兵把她扔進河里的。”熾云替他把話說完。
“陰兵?”溪望訝然問道,“你是指陰間的土兵?”
熾云點了下頭,答道:“沒錯,就是那些穿著清朝兵服,一直在屠殺難民的土兵。”
“她被撞倒后,大概在睜眼那一刻看見……看見鬼差了。”宗新紅潤的臉頰突然變得煞白。
熾云接著道:“她倒地后,有兩個陰兵抓住她的手腳,像處理難民的尸體那樣,把她扔進涌里,而且扔得特別遠,都扔到河涌中心去了。”
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畏懼,他突然一口喝掉近半杯洋酒,然后才繼續道:“前一刻還滿眼都是可怕的景象,但當茵冰掉進河涌里,那些陰兵跟難民一下子全都不見蹤影,周圍立刻恢復之前的平靜。
除了茵冰的幾聲呼救,我什麼都沒聽見,也沒再看見任何奇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