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比鵬叔稍微年輕、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上前勸說,“宗新雖然有他的過失,但這畢竟是意外,也不能怪他。而且人死不能復生,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情,現在我們該做的,是把阿勇的身后事辦好,盡量辦得體面一些……”說著轉頭朝宗新使了個眼色。
宗新會意地點頭,豪爽道:“鵬叔、強叔,你們放心!阿勇最后一程,我這當兄弟的絕不會讓別人笑話,全都要按最好、最高規格去辦,所有花費算我的。”
“阿勇總算沒白把你當兄弟。”鵬叔怒容已消,但仍不住地流淚。眼鏡男拍了下宗新的肩膀,遂把鵬叔拉到一旁,商量崔勇的后事。“他們都是誰啊?”映柳揪住這個空當,向宗新小聲發問。
“鵬叔就是崔勇他爸啊,全名叫崔鵬。他身邊戴眼鏡那個是強叔,也就是他妹夫,冼樂村的村委會主任劉永強,還是她的……”宗新指著剛才拉住崔鵬的年輕女生。
“是我爸。”女生已走到他跟前,朝溪望兩人打量一眼,遂做自我介紹,“我叫劉明娟,冼樂村組長,劉主任的女兒。你們是……”
映柳掏出證件表明她跟溪望的身份,并告知此行是來了解崔勇的情況。
“表哥走得這麼突然,具體情況我也不了解……”明娟說著就哭起來。宗新摟住她,溫柔地安慰著。她哭了一會兒,遂指向人群,哽咽道:“要麼你們去問問警察,他們可能清楚一點。”說罷又埋頭于宗新胸前哭泣。
溪望覺得她似乎想支開自已跟映柳,以便跟宗新說話。然而,就目前這狀況,恐怕亦難以從她口中獲取信息。
反正尸體被運走之前,她應該不會離開,不妨先向民警了解情況,回頭再找她問話。
心念至此,溪望便和映柳走向人群。他們跟正在給尸體拍照的民警打招呼,得知對方就是陳開,映柳便問對方剛才在電話里說出了狀況是怎麼回事。
“現在沒事了,剛才死者父親情緒有點激動而已。”陳開故作輕松道。
溪望發現他衣領上有污跡,褲腿亦有好幾個鞋印,便同情地笑了笑:“這激動似乎不是一點點。”
陳開露出無奈的苦笑,遂告知原委:尸體撈上來后,并沒發現可疑之處,死者應該是酒后失足掉落河涌,導致溺水身亡。因此他跟同事就當作一般意外事故處理,拍照記錄就行,無須立案。可是,崔鵬卻發飆說他兒子不會無緣無故地淹死,一定是被人害死的,罵他們光吃飯不做事,還向他動手。
前線警員經常會遇上這種倒霉事,盡管明知對方故意拿自已發泄,但也只能把這啞巴虧往肚子里吞。要是還手,甚至跟苦主大干一場,回頭吃虧的還是自已,不是挨批評就是受處分。
溪望雖明白他的苦處,卻不認同他的做法,問道:“沒通知法醫過來驗尸?”
“他可不比法醫差。”陳開指著正為尸體做簡單清理的年輕人,“他叫莊亮,是殯儀館的入殮師,驗尸經驗比法醫豐富多了。”
“你別看這小子才二十出頭,他可在殯儀館干了近十年,見死人比我們見活人多。”另一名民警打趣道,“不少法醫還得找他取經呢!”
“輝哥,你別笑我了,我連初中都沒混畢業,哪能跟人家法醫比。
只是在殯儀館待久了,對死人的事情多少知道一點而已。”莊亮抬頭露出尷尬的笑容。
溪望稍微觀察了一下,莊亮約莫22歲,有些靦腆,且沒什麼朝氣。或許經常跟尸體打交道的關系,他盡管面露笑容,但仍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仿佛額頭上籠罩著一層陰霾。
溪望本想跟他握手,他卻尷尬地晃了晃雙手,示意自已渾身污跡。陳開說剛才是他從河涌里把尸體撈上來,所以沾了一身污水。
“尸體的情況怎樣?”溪望向他問道。
“肯定是淹死的,而且死前喝了很多酒。還有,你看他的臉色,應該是中毒了。”莊亮拿一塊臟兮兮的抹布,抹去崔勇臉上的污水及淤泥,露出慘白但又微微發黑的臉容。他接著又道:“這是河涌受污染的關系,從東河涌撈上來的死尸都這樣,所以能肯定他落水時還活著。”
溪望又問他是否知道崔勇的死亡時間,他翻開尸體眼瞼查看眼球,又對尸身進行按壓,搗鼓了一陣子才回答:“應該死了12至16個小時。”
現在是下午6點,按他的推斷,崔勇應該是凌晨2點至6點墜河溺斃。宗新聲稱在凌晨4時左右,在此丟下崔勇自行離開。因此,死亡時間跟宗新的敘述沒什麼出入。
見崔鵬的情緒已沒那麼激動,陳開便走過去跟他溝通,勸說他接受兒子死于酒后失足這個事實,以意外溺水處理,無須立案。然而,他似乎仍沒放下,說是不是意外,現在還不能下定論,反正他決不能讓兒子枉死。他還一再強調必須先給兒子風光大葬,其他事情容后再議。
劉永強也在一旁勸說,并向宗新招手,大概是想落實葬禮的花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