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十八分,詩琦走出家門,沒入黑暗的樓梯中。樓梯間沒有窗戶,而且電燈早就壞了,就算在白天也很陰暗,晚上就更別說了,伸手不見五指。
在這凌晨時分,漆黑的樓梯間里,也許隱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狼人、吸血鬼、幽靈、僵尸,也許這些幻想產物過于虛無縹緲,但劫匪、強奸犯、變態狂魔,甚至喝醉酒的流浪漢卻非常實在。也許下一刻就會有一個渾身酒氣的健碩漢子從后撲出,把詩琦緊緊抱住,強行親吻她嫩滑的臉蛋、白皙的脖子,撕破她單薄的衣裳,粗暴地侵犯她。她會放聲大叫,但驚恐的叫聲只會令鄰居們緊窗閉戶,也許會有人報警,但警察到達的時候,她恐怕已衣不蔽體,蜷縮在墻角流下屈辱的淚水。而警察此刻的作用,只是以冰冷的語氣詢問剛才發生的可怕事情,讓她脆弱的心靈再一次受到傷害……
幸好,這種不幸并沒有發生在詩琦身上,畢竟附近的治安還不至于如此糟糕,但在黑暗而寂靜的樓梯間里也許隱藏著更多可怕的不幸。短短的樓梯,她仿佛花了很長時間才走完。她上到四樓,來到402室門前,凄婉動人的樂章就從門后傳出,她能肯定。
詩琦伸出白嫩的纖手,輕輕敲響堅固的鋼門。敲門聲打斷了憂傷的旋律,她仿佛看見門里的人停止了原來的動作,停止了用刀子割自已手臂的動作,右手依然拿著刀,尚有一點兒皮肉連接的左手搖搖欲墜,隨時會掉到地上,慢慢化成白骨。
門后傳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有人正朝門口走來,但“他”會是誰呢?是夢游中的樂軒,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答案馬上揭曉,可是詩琦此刻卻有點兒膽怯,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防盜門后的木門無聲開啟,通過防盜門鏤空的地方可以看見里面同樣是漆黑一片,但黑暗中有一雙血紅的眼睛,猶如野獸一般的眼睛。
“是樂軒嗎?”詩琦很想尖叫,但她忍住了,以蚊子般的聲音問道,同時又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不是。”對方的語氣很冷漠,但明顯是樂軒的聲音。
“那你是誰?我、我找樂軒。”詩琦的身體微微顫抖,說話有點兒結巴。
“樂軒已經睡了,我是他弟弟。”對方的語氣依舊冷漠。
樂軒不是說一個人住嗎?難道他弟弟,就是防盜門后這個人,是晚飯后才過來的?但之前幾晚的琴聲……空想不如發問,于是詩琦壯著膽子說:“剛才是你在拉小提琴嗎?”
“是。”
“之前幾晚也是你在拉嗎?”
“是。”
對方的回答,讓詩琦更感疑惑,她突然想起白天那個借口:“我的小提琴琴弦斷了,你能借我一根嗎?”
“可以。”對方說著轉身走進房子深處。其實詩琦到現在也沒看見對方的臉,甚至沒看見對方的身體,只看見一雙血紅的眼睛懸在黑暗之中。
“眼睛”很快就回來了,他沒說話,只是把防盜門打開,伸出一只慘白的左手,手中拿著一根琴弦。雖然看見對方的手,但詩琦還是看不見對方的身體,也看不見他的臉。然而,詭異的氣氛已使她的好奇心飛到九霄云外,此刻的她只想盡快離開,安全地離開。
她突然后悔問對方借琴弦,她怕在接過琴弦那一刻,會被對方拉進房子里,而房子里面只有一雙血紅的眼睛和一只滴著鮮血的左手。
良久,詩琦也沒敢接過琴弦,對方也沒有收回伸出的左手,這只手仿佛懸浮在空中,過多久也不會覺得累。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待在黑暗之中忍受恐懼的煎熬,不如來個痛快的解決。她猛然伸手,幾乎是以搶奪的形式取得對方手中的琴弦,扔下一句“謝謝”,就往樓梯間狂奔。身后傳來一句冷漠的“別客氣”,接著是關門的聲音。
六.另一個他
琴弦是普通的琴弦,不是一根長長的頭發或者蜘蛛絲,也沒有血跡,跟詩琦之前見過、用過的琴弦沒什麼區別。唯一讓人感到不安的是,它來自一只左手,一只看不見主人身體的左手。
詩琦呆呆地看著這根琴弦,徹夜未眠。
充足的睡眠是最有效的美容方法,那麼失眠當然是美容的大敵了。近幾天都睡得不怎麼樣,詩琦早上梳洗的時候幾乎被鏡子里的自已嚇倒,于是連忙翻出面膜往臉上貼。至于那些讓她煩惱了一整晚的疑問,全都暫時放下,沒什麼比自已的臉更重要。
貼面膜、搽護膚品忙了一個上午,直至中午才勉強完成整個護膚工程,此時肚子又開始發出抗議的聲音了。恰逢此刻,敲門聲響起。
門外的是樂軒,他想請詩琦共進午餐。
還是那家餐廳,還是那張小餐桌,是巧合,是緣分,還是命運的安排?天曉得。
詩琦心中有無數疑問,但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或者說她害怕說錯任何一句話,甚至用錯任何一個詞語。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終于還是發問了,她還是以旁敲側擊的方式發問:“你昨晚睡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