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那兩個人在信里對筆跡都做了偽裝,但是對筆跡鑒定專家來說,也是有跡可循的。但前提是要拿到足夠多的日常筆跡樣本進行比對。這個呢,我會去想想辦法,但是,也許你更方便一點?你也想想辦法看吧。”
“好的。”柳絮說,“他們每天都在寫病歷開藥方,應該有辦法拿到的。”
把一周所獲說完,并沒有花郭慨太多時間。他看柳絮神情較一周前憔悴,就不想往深里展開,他想柳絮未必能在思路上給他太多幫助,談得多了,徒擾其心,把進度說清楚也就是了。他倒是有心想和柳絮聊聊其他,隨意扯扯閑篇,卻又覺得不太好,不太方便。原本已經是陌路,現在就守著本意,不要再節外生枝了。他想著,如不是當年的事情落下了病根,柳絮和費志剛的生活是幸福的,他現在想法子把病根抽了,以后麼,偶爾可以見上一面說會兒話,已經是極好。這樣子,柳絮就算是又回到了他的生活中,而他從來不在柳絮的生活里,過去未曾,今后更不必。
當郭慨沉默下來,慢慢轉著茶杯的時候,柳絮也同樣安靜地望著桌邊滴水觀音寬厚的葉片,兩人間如有默契。這平靜慢慢尷尬,又轉為微妙,然后重歸于平靜。漸至傍晚,在這時光里,云開了,太陽照了會子竹葉,終又隱沒不見。恰好他們也已把壺里的茶葉啜得沒了滋味,便散了。
回去之后,柳絮考慮該怎麼拿到同學們的筆跡。說起來,他們每天都大量在開方寫病歷,但是真的要拿到,卻很難。
她早已經不是醫生,偶爾會去醫院,但畢竟不經常。她也不能拜托費志剛,他把那些信燒掉的時候妻子沒有阻止,所以就自然地以為妻子并不打算追查。柳絮覺得這樣挺好,在有結果之前,別把窗戶紙捅破,這樣家里才可以安寧。
一直到下一周見面前,柳絮都沒想出好辦法。且她意識到,處方或者病歷未必是好選擇,因為寫在那上面的字為了求快所以格外潦草,和醫生正常寫字并不一樣,算不得好樣本。那什麼是好樣本呢,每個醫生都要寫年終述職,上面的字是日常書寫的最好樣本。柳絮之所以會想到這個,是聽費志剛說起,院辦要把檔案室移到浦東的新醫院去,于是開始琢磨檔案里有什麼醫生親筆寫的東西,述職報告就在這時候自然地跳了出來。歷年醫生們的報告應該都存在檔案室。想到歸想到,柳絮又不是院工,搬家的時候不能湊在旁邊偷報告。所以等到見面的時候,柳絮只找出了幾張同學的過年賀卡給郭慨,郭慨收了,卻說價值不大,賀卡上字少沒有比對意義。郭慨說那費志剛的字你總有吧,柳絮說怎麼你還懷疑他?郭慨說你現在沒有其他的,那就把你先生徹底排除一下,從刑偵角度講再小的可能性也是可能性,排除一下總沒有壞處,你別不高興。柳絮也沒不高興,說行,下次帶給你。
述職報告的主意郭慨覺得很好,如果能把歷年的報告都拿到,也許勉強夠做基本的分析。
至于怎麼拿,郭慨說你別發愁,交給我想辦法。柳絮想不出郭慨能有什麼辦法,覺得他很神,難道要像影視劇里晚上穿著黑衣服夜里潛入檔案室嗎?結果又過了兩個星期,郭概說拿到報告了,原來檔案室搬家之前大清理,把沒用的文件打包賣給廢紙站,述職報告顯然是其中之一。原該是粉碎之后處理的,但實際操作上沒人嚴格執行。東西到了廢品站,警察要去挑出些文件就方便得很了。柳繁想,他一定早就猜到,所以才不慌不忙答應下來。
費志剛的字跡比對最早完成,沒有發現明顯的類同筆跡,盡管柳絮本就知道他不會是,但也更定了心。至于其他同學的,則要多等幾個星期,工作量太大,用郭慨的話說,這回得欠那位老師大人情了。
調查下來,當年文秀娟在醫院里做了不少檢測,重金屬排除了鉛砷,輕金屬排除了鋁,除此之外,還做了血液中寄生蟲卵的檢測。所有這些都是非常規檢查,在短暫的住院期間做了這麼一大堆,足夠讓不耐煩的醫生護士給壞臉色,覺得這個病人有疑病癥了。但是那麼多種重金屬,被排除的畢竟是少數,還有太多種可能。郭慨逐漸認識到,九年后的今天,如果無法檢測骨灰,單靠癥狀是沒辦法鎖定毒物的。
郭慨還做了件讓柳絮覺得挺絕的事情。因為信件里提到了《紅樓夢》《笑傲江湖》《鹿鼎記》等幾部小說的名字,他設計了張調查問卷表,雇了幾個大學生去做青年精英閱讀情況調查。
當然其實只做和生醫院青年醫生們的調查,問卷上有許多書名,看過的就打鉤,其中名著類有《紅樓夢》,通俗小說類有《笑傲江湖》《鹿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