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玉看著他,沒有說話。
阿忙卻不以為意,他俯下身子,像是在摸索什麼,說道:“我一直在觀察你,還記得你在出云被凍暈的那次嗎?”
“是你做的。”秦文玉終于弄清楚了緣由。
當時的自己,仿佛陷入了某種情緒的困境,張路的死雖然讓他意外,但卻不至于發愣到被凍暈的地步。
“沒錯……是我,”阿忙毫不掩飾,他終于摸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直起腰來,把東西遞給了秦文玉:“眼熟嗎?”
秦文玉看著阿忙遞過來的東西,這是一枚羽毛狀的徽章。
“這是什麼?”秦文玉皺了皺眉頭,并不認識這個東西。
阿忙再次問道:“真的不認識嗎?”
他的奇怪問話似乎喚醒了另一個意識。
手中的羽毛狀徽章越來越眼熟,一個臉頰模糊的女人面孔,出現在了秦文玉的腦海中……
她很高大,身后都是光芒,她的手也很大,這個徽章就在她的手下搖搖晃晃,這個徽章也很大……
不……不是一切都變大了,是他變小了!
這是一個孩子的視角。
這是……羽生文玉!
“羽生……家徽。”秦文玉的嘴里,無意識地說出了這個東西的名字。
下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阿忙的神色再次激動起來:“果然有效……七穗小姐,您的孩子果然還活著!”
他看著秦文玉的眼神充滿了關愛和狂熱。
但秦文玉知道,這不是給予自己的感情,他真正關心的是另一個人。
羽生七穗的兒子……羽生文玉。
“那是我的第一次嘗試,你是外來的靈魂,天生比羽生文玉要強,我不知道羽生文玉的意識是否還存在,我只能進行嘗試。
鬼神保佑,你的意識并沒有完全抹除他,他只是被你壓在了意識的角落。在那次之后,他才終于被釋放出來。”
阿忙道明了真相。
他通過后視鏡看了望月一生一眼,說道:“他們無法直接意識到彼此的存在,甚至在羽生文玉的意識剛剛出現后,整個人也受到了秦文玉意識的影響,他們都以為自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都以為是自己在支配這具身體的行為,其實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是你們兩個的意識在彼此融合,彼此影響所造成的。”
說到最后,阿忙的視線從望月一生的身上回到了秦文玉身上。
“我察覺到,當你們的意識開始融合,就意味著兩個意識,或者至少一個意識必然會消失,而消失的那個,很可能是先天就弱于你的羽生文玉,我答應過羽生七穗小姐,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我在你的意識即將被鬼神吞沒,兩個意識都快要消失的時候,來到了你的面前,你現在不能變成鬼,至少……在把羽生文玉分離出來之前不能。”
阿忙說得很坦然,他很清楚秦文玉現在的狀況,秦文玉沒有別的選擇。
腦海之中,一幕幕畫面在閃回。
在國內生活的二十年對秦文玉而言,就像一幅泛黃的畫,回憶起來有些模糊和悵然。
原來自己一直找的父親,母親,一直以為的朋友,都是羽生文玉的。
認識真正秦文玉的那個人,愿意和秦文玉交朋友的人,在來到日本的第一天就已經死了……
他在偷別人的人生,從身體,到親情,到人際關系。
這些都不是他的。
他是來自千年前的靈魂,他是平安時代的人。
秦文玉沉默了很久。
其實在把望月一生帶上時,他本來有一個決定。
雕像之血的注入,兩人意識的融合給他帶來了某種難以言說的力量。
這也是秦也退卻的原因。
那些縹緲無形的詛咒在此刻的秦文玉眼中,宛如實質,他甚至可以抽離類似望月一生這樣的,被祭宴選中的人身上的詛咒。
而掌控這種不屬于人類的能量,并不是人該有的能力。
這具身體在異變,而且……無法回頭了。
既然如此……
秦文玉本打算把祭宴中所有人身上的詛咒都抽離,集中到自己身上,再去找秦也,讓他和這些詛咒力量一起到歷史的塵埃中去做長生不老的春秋大夢。
但現在,他不能這麼做了。
他是一個講規矩的人,這具身體他已經無償使用了二十年,是時候還給原來的主人了。
他沒有用這具身體去容納詛咒,去同歸于盡的資格。
秦文玉是沒有社會關系,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但羽生文玉不是,他有父親,有母親,有阿忙這樣關心他的人,也有自己在一次次生死考驗中結交的朋友。
羽生文玉死亡后,是會有人傷心的。
腦海中的另一個意識掙扎得越來越劇烈,秦文玉也越來越直觀地感受到羽生文玉的存在了。
疼痛雖然深入靈魂,但沒在他臉上顯露出半分。
“你下車。”
秦文玉說道。
望月一生立刻意識到,秦文玉是在對自己說這句話。
“為什……”
他的話還沒說完,車門就自己打開了,而他,也被一股難以抗拒的無形力量拉扯著身體,丟出了車外。
“我……我也可以下車嗎?”松永琴子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