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發覺掛在樹上的薛大家其實不是本尊。但這又如何?就算揭穿別人,對當下的處境也并無益處。
直到今天,他聞到了一絲若有如無的香氣,這才冒險揭開牛秀才的身份。其實早些天他也聞到過一次香氣,只是那時一閃而逝,他也沒來得及多想。
如今,這薛大家去而復返。
“薛大家去而復返。”李長安直接點出了她的行跡,“想必已有完全之策。”
薛大家沒有回答,反倒又躍到李長安旁,笑問道:“小道士,你看我像哪里人?”
李長安眨巴眨巴眼睛,心想這我哪兒看得出來?我臉盲來的。不過聽人說過——北方人多似牛羊驢馬,南方人多像魚蟹鱉蝦。您老啊,活像山里的王八。
這俏皮話在李長安肚子里轉了轉,沒滾出來。那邊,薛大家抱著膝蓋,坐在樹丫上,講起了故事。
“我呀,是嶺南人。我們那兒啊,七分山兩分水只有一分才是田地。每年過冬,遇到災年便一村子一村子的死人,遇到好年便一戶一戶的死人,也是奇怪,人怎麼和那野草似的,怎麼也死不絕。”
“我家鄉只是偏僻的小村子,更是經不起折騰。”
“好在附近的山澤里有一種大蜘蛛,絲囊里偶爾會長出一種白色的珠子。中原的貴人們很喜歡這種寶珠,只需尋到一個,便能換回讓整個村子過冬的糧食。”
“這種蜘蛛名字叫‘車蜘蛛’,意思是車輪那麼大的蜘蛛,不過這是漢人的叫法,我們管它叫‘阿措拿羅’,意思是吃人的怪物。”
“這車蜘蛛厲害得很,五六個好獵人也不是對手,遇到危險還會呼喚同類。
不過為了活命,人總是能想出辦法。我們發現了一種藥草,喚作‘彌日須’。只需讓蜘蛛吃掉小小一株,便會睡死過去。”
說著,她拿出一株藥草來,翠色喜人,李長安瞧得眼熟。
“可是蜘蛛又不是兔子,也不吃草啊。那便只有下餌,讓餌來吃掉這‘彌日須’,再把餌送給蜘蛛吃掉。”說到這兒,她頓了頓。“但是本就是餓得慌鋌而走險,能入口的活物都進了肚子,你們說,還能用什麼下餌呢?”
三人都變了臉色。還能用什麼下餌?答案已不言而喻。
薛大家在幾人臉上流連一陣,便笑了笑繼續說道:
“不論嶺南還是中原,這蜘蛛吃人的方式總是差不多的。先是裹成繭子,然后注入毒液,活活化掉血肉,最后再一口吸干。奇妙的是那‘彌日須’在毒液里也能化去,同時還能保持效力。蜘蛛只要吸食上一口,便會沉睡過去,等候在旁邊的獵蛛人便可以一擁而上,破腹取珠了。”
“不過說來好笑。”
嘴上說著好笑,她臉上卻不自覺收起了笑意。
“費了這麼多勁兒獵到的蜘蛛,肚子里卻不一定長有珠子。那又怎麼著,只得繼續下餌唄。先用老人,老人用光了便用孩子,孩子用完了,便只剩青壯了。這下便要仔細合計合計,若是村子里男人多一些,便先用男人;若是女人多一些,就先用女人。一直到找到珠子,或者糧食夠吃……”
說的人輕描淡寫,聽的人卻汗毛倒立。在此情此景下,更很添了幾分陰魅。
書生望著那薛美人,臉上卻是苦笑。
“薛大家你有法子便是有法子,何苦拿這話……”
這話怎麼呢?書生卻也說不出來,吶吶不言。
“你這書生話可說早了,我還沒說完了。”薛大家卻是笑吟吟來了一句。
“我可沒法子。”
“沒法子!怎麼可能!你不是說有彌日須麼!”
最激動還是牛秀才,他死死拽住軟管,恨不得沖過去,把唾沫噴到薛大家臉上,卻害怕驚動蜘蛛妖,咬了一陣牙,又是不疾不徐做著手里的事,只是用八只眼睛瞪住薛大家。
薛大家卻沒管這牛秀才,反問了李長安一句。
“知道云浣紗麼?”
李長安點頭:“自是知道。”
“如何。”
為何要問這個?李長安想了想,面色變得凝重。
“刀劍難傷。”
“沒錯!刀劍難傷。”薛大家懶散散唉了口氣,“這只蜘蛛妖跟豬一般,吃完人便是回洞睡覺,睡覺時必定用蛛絲包裹全身。”
“有多厚?”
“那便不知道呢?”薛大家拖住香腮。“我只知蜘蛛外出時,洞穴深處塞滿蜘蛛絲。想來,不比綦縣城墻薄。”
這麼厚!李長安一盤算,就算自己用斬妖也破不開啊!
“用火呢?”
李長安想了想,便開口說道。
飛飛書生眼前一亮,對呀,那蜘蛛絲不是怕火麼?入山時,那船頭還特意收走了幾人的生火的工具。
“用火……”薛大家沉吟一陣,卻還是搖頭。
“彌日須只能讓蜘蛛妖睡死,雖說不能感知到山中霧網,但大火臨身,睡得再死終究還是會被驚醒的!”
林中一時間陷入沉寂,只有幾個陷入幻夢中的,偶爾間,擠出幾聲癡傻的笑聲。
忽的,李長安開口說道:
“我倒是有一個笨辦法……”
第42章 趕著投胎
“你這法子……”
薛大家不住地打量著李長安,仿佛要重新認識他一遍。
也不怪她,畢竟李長安剛才說的法子,若非無法無天慣了的人,片刻間也不會往那個方向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