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好似已經不存在脂肪血肉之類的東西,皮膚下面只剩下骨頭。
瘦成這幅模樣,與骷髏也無甚區別了,自是做不出什麼表情。
他只是木然呆坐著,像一個隨時會崩潰的塑像。
“嗚嗚。”
忽的,屋外傳來陣陣呼嘯。
“起風了?”
他慢慢抬起頭,動作遲緩得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哐當!”
可隨即,狂風沖破了堵在門口的木板,卷著大量燃燒的樹葉蜂擁而入。呼嘯間,好似一條火龍狂舞。
白修業這才從死氣沉沉的狀態中蘇醒,他抄起一個骨質的笛子。尖利的笛聲中,蟲群鼓動起來,列隊攔向了“火龍”。
可剛一靠近,所有的蟲子都好似變作無頭的蒼蠅,亂哄哄散開,被火焰一燎,便留作一地蟲尸。
“這是?!”
白修業腦中驀然浮現出那個持劍的年輕人。
“白修業!”
一聲厲喝,狂風倒卷,火龍裂開。
滿室樹葉燃燒紛飛間,李長安跨出火海,手中長劍熠熠生光。
……………………
一聲斷喝,告知敵手自己已然到來。
李長安便再無言語,或者說,劍就是他的言語。
他挺劍直刺。
那白修業好似被劍鋒所懾,呆呆沒有任何動作。
長劍沒有絲毫猶豫就貫入了他的心口。
不對!
李長安沒有欣喜,反而神色微變。
劍刺入太輕松,不像是刺入細致緊密的肉體,反倒像是刺入某種結構松散的東西。
他猛地抬頭,卻見白修業雙眼怒瞪、嘴巴張開,但那眼中卻沒有眼珠,口中也無齒舌。
但聽“嗡”的一聲作響。
他眼鼻口耳,乃至劍刃撕裂處,忽然沖出大批綠蠅。
李長安抽身急退。
同時,狂風夾帶著火焰四合。
空氣中的焦臭味兒又添上幾分。
蠅群被火勢所阻,李長安正要繞過再去尋白修業。忽的,感到劍上一重。
他側目看去。
原是天花板上豁口處,墜下幾條大蛇,正落到劍身上。
盡管被劍刃割得鮮血淋漓,卻仍是纏住劍刃,張開蛇口就要咬過來。
李長安手腕一抖,正要把它們震開。
忽的。
“嗡嗡”聲大作,火焰里,沖出一只碩大的綠頭蒼蠅。
距離太短,在大蛇的糾纏下,無論是躲閃還是用劍都已來不及。
李長安卻頭也不回,另一只手,并指成劍,抬手就刺過去。
“嗡”聲立止。
他的指尖不知何時夾起一枝小劍,已將大蒼蠅一劍貫穿!
第53章 日記
李長安甩動小劍。
大蒼蠅便被劍刃開膛破肚,蟲尸墜落在地,摔出一枚晶石碎片。
頓時,一直在室內繚繞不散的蟲子,忽的從門窗各處飛出逃離,而李長安劍上的幾條大蛇,更是松開劍刃,拖出一地鮮血,游動著逃出門去。
李長安散去狂風,只留下一地燒焦的蟲尸,以及枯葉燃燒后的殘渣。
而白修業,只剩下地上一張皮而已。
李長安用劍尖把它挑起來,打量一圈,搖了搖頭。
“又讓他給跑了。”
他可不認為這張皮就是一個蠱術師的本尊。
“可是……”李長安將皮從劍尖抖落,“如此脫殼逃生,還算得作是人麼?”
盡管都是法術的修習者,李長安卻無論如何都不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變成這樣子。
他起頭打量起這個白修業的藏身之所,目光卻一張桌子所吸引。
這張桌子不過是一張破爛的老舊四腳木桌,也就是農村宴席上常用的所謂的“八仙桌”。
桌子不稀奇,真正吸引李長安目光的是桌子上擺放的東西。
先前,被厚厚的蟲子蓋住。現在,蟲子不是被燒死就是逃跑,這上面的東西終于露出真容,卻是一尊古怪的神像。
這神像制作粗陋,但也可看出依稀是個人形,可具體的部分卻由各種蟲子的器官的組成,例如蟑螂的足,蚊子的口器,蒼蠅的眼睛,蜈蚣的尾部……看來,既讓人惡心,又使人不寒而栗。
在神像前,用大碗盛裝著貢品。
祭品上蛆蟲亂爬,散發著濃烈的腐臭味。抵近一看,竟是心、肝、脾、肺、腎各種內臟。
“這是?”
李長安面色沉重,正要仔細檢查。
忽的。
“砰。”
兜里的橘子燈籠爆開,卻是厲鬼乘著黑氣沖脫了黃符的封印。
他慘嚎著在李長安頭頂上盤旋,李長安瞇起眼睛,手已按上了劍柄,這厲鬼卻忽的撲向了供桌,抓起桌上的內臟撕咬起來。
此情此景,實在讓人心生厭惡,李長安便要上前制止,卻忽的瞧見,厲鬼身上的怨氣居然在一點一點消散。
他轉到厲鬼側面,那厲鬼一邊撕咬,一邊在……流淚?
李長安心思一動,便聽之任之。
……………………
他在滿地的蟲尸里徘徊一陣,彎腰從地上扒拉出一個小本子。
正是白修業先前手上那一本,因為此番逃得匆忙,遺落在了這里。
李長安翻開本子,卻是一本娟秀筆跡書寫的日記。
…………
“今天,阿婆給我找來了‘蠱爐’,他叫阿業,看起來傻嘻嘻的。”
“真的要在阿業身上養蠱嗎?他看起來好疼。要是養出了蠱蟲,阿業會死麼?”
“我知道草鬼婆不應該動情,更不應該對‘蠱爐’動情,可是……”
“我懷孕了,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阿業,他笑得傻呼呼的,還把孩子的小名都想好了,就叫球球,不管是男是女都叫球球,還說自己笨,讓我以后來起大名……可是傻阿業,婆婆是不會允許這個孩子出生的……我們一定要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