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隊長。”
“嗯。”
“我能請你喝一杯麼?”
“啊?”
……………………
李長安不喜歡酒吧。
夜店太吵,音樂震得他反胃;清吧過于優雅情調,他呆得不自在。
總而言之,他認為自己就是一個俗人。俗人麼,喝酒不是愛酒,而是愛那個氣氛。所以,他還是更喜歡燒烤攤、大排檔,當然花前月下兩三知己也是不錯的選擇。
張大隊長似乎也是如此。
她卸下了警服,換上一件黑色束腰長裙,頭發燙成大波浪披在肩頭,涂著口紅,畫了眼影,抹著淡淡的妝容掩蓋疲敝的臉色。
但她確實很不自在,不時撩撩頭發,整理一下衣服,好似總擔心著妝容有哪些地方不對,局促得像個初次約會的小女孩兒。
李長安看著好笑,安慰道:
“不用這麼緊張,就當朋友間的聚會閑聊,你看我……”
他站起身,轉了一圈,還是那一身穿了兩天的衣服。
“嗨。”
張倩忍不住笑了一聲,又是自嘲的小小嘆了口氣,掏出個發圈把波浪卷扎成單馬尾。
“也不怕你笑話。”張倩放松下來,又找回了辣手警花的本色。“我也是好久都沒有約會了,突然出來一次,緊張得很。”
“我也差不多。”
李長安笑著坐下,和她干了一杯。
………………
李長安不善言辭,張隊長是個喜歡用行動來說話的人。這兩人湊到一塊兒,實在無趣得很。
說到底,迄今為止,兩人之間的交集,除了白修業的案子,也只有老神棍了。
可這些事,張隊長不會說,李長安也不會問,這倒也算一種默契。
酒至半巡。
李長安鼻翼微動,爾后冷不丁開口問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選這間酒吧麼?”
張倩愣了愣,猶豫著說道:“這家環境還蠻安靜的?”
“不。”李長安搖搖頭,語氣里有些意味深長,“是因為這家酒吧的后巷偏僻又安靜。”
“什麼?”
張倩略顯茫然,不明白李長安為何這麼說。
“沒什麼。”李長安也不解釋,只是指了指她的手機。
“我手機忘帶了,能借你手機打個電話嗎?”
………………
推開鐵門,李長安踏入酒吧后巷。
后巷不寬也不窄,大抵能容下小車通行。正如李長安所言,一個僻靜無人的死胡同。
李長安沒有打電話,反而將手機塞進兜里,慢條斯理的解下一直隨身攜帶的劍囊。
后巷的路燈老舊,燈光偶爾亮起幾秒,爾后便是長久的黑暗。期間,唯一的光亮竟是來源于城市上空厚實云層的漫反射。
昏暗里,卻有夜風游弋,輕微的呼聲里,似乎積蓄著某種力量。
李長安將劍鞘配在腰間,突然開口。他語氣悠然,仿佛和老友交談。
“不管什麼法術,魘勝、詛咒、降頭乃至于扎小人,都需要什麼東西來確認目標,高級點的生辰八字、真名,低級點的頭發血肉指甲,那麼你的蠱術又用什麼定位呢?”
李長安轉過頭去,一個消瘦的男人穿著寬松的兜帽衛衣,低垂著頭立在后巷中。
“后來我想到了,是氣味兒對吧?”
“可是氣味這種東西很容易掉的,現在人勤換衣物勤洗澡,怎麼能確保氣味一直在呢?什麼東西會一直帶在身邊,而且不會清洗呢?”
“答案已經很簡單了——手機。”
李長安冷眼看著對面那個消瘦男子。
“我說得對麼?”
“白修業!”
聞言,男子猛地抬起頭來,路燈適時亮起,李長安握劍鞘的手更緊了幾分。
白修業的人皮早已拋棄在了破屋,但此時兜帽下的卻并非血肉,而是各類互相糾纏在一起的蟲子,在蠕動的蟲群里,兩顆眼珠沉浮游移,俄而擠到額頭,俄而滾落到下巴。這不是人的眼睛,而是單純觀察工具。
“這就是所謂獻祭出最后一點兒東西麼?白……不,已經不是白修業,這里的只是一個單純尋著氣味兒來害人的‘蠱’吧。”
話音方落,那“白修業”忽的朝著李長安沖了上來。
“連趨吉避兇也不會了麼?”
李長安冷眼相待,揮手擲去一支小劍,正中它的咽喉。
“白修業”卻只是動作一頓,中劍部位剝離下大量蟲子,混著小劍落在地上。
它似乎還是殘留了點智慧,從這一劍知曉了李長安的厲害,也不再魯莽沖上來。
它忽的高舉雙手,游移到臉正中的嘴里發出一聲怪異的尖嘯。
爾后,便是一陣令人厭惡的“嗡嗡”聲響。
李長安抬頭看去,只見后巷上空,一朵烏云壓下來。
仔細一看,哪里是烏云,分明是密密麻麻的蚊子、蒼蠅。
緊接著。
四周又傳來細密的悉索聲。
李長安舉目環視,從墻角陰影,從巷口拐角,從墻頭涌出層層疊疊的蜘蛛、螞蟻、蜈蚣。
最后,又傳來“嘶嘶”聲。
低頭看去,只見排水溝中糾纏蠕動著,涌出無盡的毒蛇。
這一下,可真是天羅地網、插翅難逃。
可李長安臉上卻無半點驚慌之色,他反倒笑了起來。
“知道我為什麼選這家酒吧,這個后巷麼?”
對方默不作聲,李長安卻也自顧自答道:
“因為這里既安靜又偏僻,而且……”他掏出一張符來,轉手引燃,卻沒有擲向“白修業”,反倒往墻根處擲去。
“……因為這里有燃氣管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