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
短發的道士世上不多,而又有如此身手的,自然也只有個李長安了。
…………
說來也是稀奇,這鬼縫頭也有它自個兒的門道,針腳細密縫得再結實也不作數,非得打上個結才算正兒八經給接上。
這也到是便宜了李長安,只消讓群鬼各自挖好自家墳坑,再把腦袋縫上不打結,他便可以挨個收整。
盡管如此,一宿忙活下來,還是沒弄完,嗓子唱啞了不說,稍一松懈,沒成想就讓一具走尸逃出坑去,差點兒讓人拍成肉醬。
他把這尸體搶回來,用符紙給鎮住,松下口氣,這才抬眼打量那個騎手。騎手也把兜帽落下,卻是個獅鼻闊口,虬髯的威武漢子。
男人的相貌沒什麼好打量的,他很快就將目光落在大漢手中的巨劍上,這把劍足有兩掌寬,長三尺有余。這麼大一塊鐵疙瘩,在如此雄壯的人手中,別說是砍人,就是妖怪都能被劈成兩半吧!
道士的目光在劍上停留了一陣,忽的,他瞧見大漢厚實的斗篷因杵劍的動作露出一絲空隙,那那空隙里反射出幽幽的冷光。
鎧甲?!
他心里一頓,目光越過大漢投注到那匹駿馬鞍上,那里掛著一個弓袋,弓袋里是一把鐵胎弓!
李長安心頭清楚,自己破了京觀上的法術,很可能迎來官軍的報復,看這甲胄兵器眼前這人莫不就是?
李長安已然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但仍舊有條不紊不疾不徐的完成超度的步驟,只是把腰間的劍鞘扶到了更方便拔劍的位置,才淡然問道:
“軍將?”
“差役。”
大漢反問:“練尸?”
“超度。”
瞧著走尸在李長安手下漸漸安詳,大漢點點頭,將劍收回鞘中,沖著李長安拱手問道:“這位道長,可知最近的村子在哪里?”
“哦?左近是有一個村子……”道士慢條斯理地站起來,瞧著那大漢問道,“但不知差爺有何貴干?”
李長安心有疑慮,態度實在稱不上恭敬,這自稱差役的大漢居然也沒發火,反而解釋道:“道士莫急,我沒有歹意,只不過想買些干糧。”
“是嗎?”道士不置可否,只是笑道,“那我還是奉勸差爺不要去費那功夫呢?”
“道士什麼意思?”
這三番兩次被言語搪塞,這漢子也有點惱火了,李長安卻還是那老神在在的模樣。
“差爺要去村里買些吃食,也得有人賣,你說是也不是?”
“那是當然。”大漢立刻回道,“某家又不是那強取豪奪的土匪。”
“那便好說了。”李長安笑了笑,拿鐵鍬往后一指,“差爺要找的村子就在前面,你要找的人麼……”
他指著腳下的墳坑。
“……全在這里頭!”
道士話音方落,就見那大漢雙目瞪成了銅鈴,須發皆張,聲音如炸雷:“誰干的?!”
卻見李長安往他身上一指。
這大漢雖長得粗豪,但心思卻也活絡,立刻就曉得了李長安的意思……他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最終長嘆一聲,只是牽著馬尋了塊石頭,盤膝坐下,從兜里掏出一個布囊,解開不過是一個發黃的饃饃而已。
他把這唯一的饃饃掰成兩半。
“道長?”
“不餓。”
這漢子把半個饃饃又包起來,塞回兜里,取出一個水囊,灌上一大口后,劇烈的咳嗽幾下,這才拿起饃饃吃起來。
他吃得很慢,倒不是珍惜糧食,更像是借著這點兒時間休息。不過吃得再慢,也不過半個饃饃,經不住他這般大漢幾口。很快這半個饃饃就進了他的肚子,他又坐了一陣,便翻身上馬。
此時,道士正揮著鐵鍬給墳坑填土,這大漢猶疑了一陣,還是開口問道:
“道長是劉黑子的人?”
“誰?”道士揮動鐵鍬滿頭大汗。
這回答很是讓大漢舒了口氣,他抱拳說道:“道長的慈悲某家敬佩得很,但道長還是盡快離開吧。”
“為何?”道士鏟下黃土填入坑中,“就因為這些枉死的村民?”
聞言,這大漢楞在當場,胸中千語萬語,最終只化作一個抱拳。
“道長珍重,后會有期。”
………………
為尸體合上雙眼,李長安拉直了腰桿,錘了錘脊椎骨。這一番辛苦終于要完了,腳邊這具尸體,便是超度的最后一人,接下來只需為它合上墳冢即可。
道士提溜起愈加破爛的鐵鍬,耳朵一動,聽到一陣凌亂的馬蹄聲。
“那大胡子怎麼又回來呢?”
李長安頗為納悶兒,沒多想便杵著鐵鍬翻出墳坑。
但一翻出坑,他便意識到事情不對,大胡子不過一人一馬,但此時的馬蹄聲未免過于密。他猛地一抬眼,首先便瞧見一個白袍白馬的小將領著十來騎正在自個正前方百十步遠,每個人都張弓搭箭對著自己。
道士打了一個激靈,身子一縮翻身滾回泥坑。
“噗嗤嗤。”
箭矢胡亂打進來,插在坑中的泥土與尸身上。外面,同時響起一陣亂糟糟的哄笑聲。
李長安拔起幾根插在尸體上的箭矢,形制統一,制作精良,再回想驚鴻一蹩間,那些騎士統一的裝束。
沒差了,是正兒八經的官軍。
“龜孫兒。”
他恨恨將箭矢仍在地上,抄起鐵鍬,翻身而上。
……………………
一通亂箭下,那道士卻是毫發無傷,張執虎也太在意,只當是這幾個月沒什麼活動筋骨的機會,箭術稍有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