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一小片林子,兩口子忽的瞧見前方的道路上,立著一個裝扮熟悉的背影。
身著袈裟,頭戴法帽,這不是今日法會上活佛的裝束麼?
這莫不是撞上佛緣呢?
兩口子相互瞧了一眼,從彼此臉上瞧見了歡喜與忐忑,以及些許的期待,是牛兒……不,是本愿麼?
夫妻倆恭敬走上去,低聲喚了句:
“上師。”
天地晦暗,四野風聲淅淅,那活佛肩膀微微一動。
兩夫妻又上前一些。
“活佛。”
此次,那佛聞言轉過頭來,張開一嘴獠牙。
…………………………
兩具尸體早已冷硬。
淌在地上的大片血跡干涸成褐色。
一夜雞飛狗跳之后,官軍早已拔營而去,留下兩個黑袍人暴尸荒野。
朱門公子模樣的年輕男子站在旁邊沉默不語。這人長相俊秀,手持著一把象牙作骨的折扇,一襲青衣上繡著一朵怒放的白蓮。
在他周邊,簇擁著剽悍的武者與陰鷙的術士,其中跪坐著一個官兵,蓄著山羊須的老人正在低聲詢問。
片刻之后,那老者點點頭又揮了揮手,那官兵便抬手抓住自己腦袋,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咔嚓”聲里,一點點將臉扭到了背后。
“誰殺了巫家兄弟?”
年輕男子聲音低沉。
“稟左使。”老者近身恭敬回到:“是燕行烈和一個短發的道士,圣女也落到了他們手里。”
左使臉色淡漠,但手中扇骨卻在嘎吱作響。
見狀,那老者繼續說道:“左使莫急,內應傳來消息,這鎮撫司打定主意,是要將圣女關進那千佛寺的化魔窟。”
說著,老者呵呵一笑。
“咱們只需在那郁州布下人手撒下網來,等那燕行烈自個兒撞上門來。”
“千佛寺?撒網?”左使聽了卻是冷冷一笑,“那里怕已是天羅地網,等著我們往上撞。”
說罷,他揮動手中折扇,那地上的尸體上立刻燃起綠色火焰,火焰里骨肉迅速消蝕。
他轉頭看向東方的天際,那里正是郁州的方向。躍動的綠色火光似在他臉上戴上一個陰森的面具。
“傳令下去,但凡通向郁州的道路,都要撒下人馬耳目,一旦發現那燕行烈,不惜代價,奪回圣女!”
“喏!”
第73章 夜半來客
江南又是黃梅時節。
天上綿綿的云翳快壓到樹梢,四野晦暗而陰濕。
“相公,這司戶佐不過區區薄官,何必為此拼命趕路?”
河岸邊,一個容貌姣好的年輕婦人揉著腳,不住抱怨。
“我可是聽說了,如今這丹徒城中十室九空,你這司戶去了,也無用武之地啊。”
“傳聞這附近有妖魔好掠婦人,你這班心急火燎的專抄小道,也不怕妾身被那妖魔捉去?”
“捉去了才好咧!”
呼延翼暗自腹誹一聲,也沒有搭話,拿出水囊只管去河邊打水。
婦人之見!
呼延翼心中頗為惱火。
他難道不曉得那丹徒城中如今是何情形?他難道不曉得大軍破城后會是何種情況?
誠然司戶不過是小官,但哪兒家的高樓不是平地起?
誠然這新復之地做官必是困難重重,但若非如此,如何顯出他的本事?
自個兒寒窗苦讀數十載,不就是為了今天?
此刻,他是恨不得背生雙翅,飛入那丹徒走馬上任,就這走走停停的,他早已不耐煩了。
“早知道就孤身而來,省得耳邊聒噪。”
他嘟嚷一聲,舉起盛滿的水囊就要灌上一口。
“這位郎君,這河水還是莫喝為好。”
此時,旁邊卻突然插進一個蒼老的聲音。
夫妻倆俱是一驚,連忙扭頭看去,卻不知何時道旁立著一個杵著竹仗的老人。
這老者身著綢緞,似是富貴之家,一臉笑容看來也頗為和善。
只是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如何冒出個老人家?
呼延翼的妻子心中嘀咕,滿腦子都是些閭里怪談,也顧不得腳腕酸疼,趕緊回到了丈夫身邊。
呼延翼卻沒這多心思,只是好奇道:
“老丈何意?這河水莫非喝不得?”
那老人笑了笑,用竹仗指著某處河面。
“郎君且看。”
呼延翼順勢看去
一團碩大物件從江心渾濁的激流中浮出,夫妻倆墊腳望去,齊齊尾椎骨一顫。
原來是個死人!
這尸體已被水浸得腫脹,幾乎辨不清手腳,已呈巨人觀。(這里就不詳細描寫了,各位看官若是有興趣,就自個兒百度吧)
“呱。”
對岸飛來只烏鴉,撲騰著落在尸體上,尖利的鳥喙落在鼓脹的肚皮上。這一下便好似戳破了尿胞子,只聽“砰”的一聲,發黃的濃水、腐爛的內臟一并炸出,洋洋灑灑落滿河面。
那被炸個正著的烏鴉,身上掛著截腸子撲騰了幾下,終究也沒入了江中。
那惡臭一直漫到了岸邊。
呼延翼一個激靈,手上的水囊好似燒紅的烙鐵,被他一把扔進水里。爾后,趕緊拉著臉色慘白的妻子遠遠離開河岸。
老者笑呵呵跟上來,說道:“這條河是泗水分流,上游便連著丹徒的護城河。”
“羅將軍雖大破劉黑子,但卻也殺傷過重,郎君辛虧不是昨日來此,當時可是浮尸滿河,惡臭千里,蠅蟲嘯聚密如黑云……”
“嗨。”老丈搖搖頭,“只可惜滿城的人平白肥了魚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