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左使一張臉已經黑成了鍋底,書生又在耳邊說這些風涼話,更是讓他雙目幾欲噴火。
“不要高興得太早,等到鬼市一散,看誰能笑到最后!”
“呵。”這點兒威脅,對書生而言不過是迎面清風。“客棧這關左使算是過了,可你不會認為,我等費勁心思引你們入此,就只準備……”
忽然。
“唉。”
道士一身長嘆,打斷了書生的話。
白蓮左使把森然的目光轉了過來。“怎麼?道長也有見教。”
“不。”
道士搖了搖頭。
“只是感慨閣下好手段而已。”
一語既出,書生與大胡子卻是聽得一愣,齊齊詫異地看過來,劇本里可沒這句。
“哦。”
白蓮左使臉上的氣急敗壞一點點收斂起來,他嘴角微微勾起,細長的眼睛透出骨子里的傲慢。
“道士發現了。”
道士笑著給自己斟了杯酒。
“半個身子都麻了,再不警醒點,怕是得做個糊涂鬼。”
書生聞言神色一變,經道士這麼提醒,他駭然發覺自己下半身居然沒了知覺。他猛然往下一看,但見自腰間以下,半個身體都被一層極薄的水膜覆蓋,幾縷血絲好似蠕蟲在其中蠕動。
那杯酒?!
恍然之后,書生是既懊惱,又詫異。懊惱的是先前自己自詡盡在掌握的沾沾自喜,詫異的卻并非對方為何能施展法術?而是,若不是道士提醒,他居然從始到終都沒有察覺。
“攝魂術。”
沉默了一夜的燕行烈道出了謎底。
“都說白蓮教善于操弄人心、亂人神魂,攝魂術獨步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書生苦笑起來,這下哪里還不明白,雖然他看似把對手耍得團團轉,但卻在對方法術潛移默化的影響下漸漸深陷,若非道士及時提醒,已然把底牌抖了個精光。
只是他還有個疑問。
“什麼時候中的招?”
“從諸位看見我的第一眼起。”
他語氣平淡地道出了答案,便從桌子下遷出了白蓮圣女化作的羊。仔細檢查了一番,這才松了口氣,一夜來的辛苦追逐,終于把自個兒沒過門的媳婦兒搶了回來,也不枉自己冒著風險,與敵人虛與委蛇。
“來了。”
可突然間,那書生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白蓮左使聞言狐疑地抬起頭,卻詫異地發現三人臉上沒有半點兒沮喪或者懊惱。他眉頭一跳,心頭忽然冒出股危機感。
“什麼來了?”
書生的笑得有些詭異。
“左使沒聽到麼?那鼓吹聲。”
樓外傳來的喧囂中,的確隱約聽得些鼓吹聲。他仔細傾聽,便發現那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晰,可明白地從里頭分辨出短簫鐃歌、胡笳大鼓,曲調莊肅,聲勢浩大,好似哪家王侯儀仗漸近。
“那是什麼?”
書生沒有作答,反而又拋出一個問題。
“左使可曾聽過這平冶城隍的來由?”
“來由?”
白蓮左使心頭的危機感愈發緊迫,還待追問,可是突然之間,腳下的大地猛然晃動起來。
房梁上嘎吱作響,灰塵簌簌直下,全七八糟的尖叫聲一齊入耳。
“地龍翻身啦!”
第95章 秤惡量善
時間回溯到幾個時辰以前。
暴雨滂沱。
李長安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的書生。他對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印象頗深。毫無疑問,他是白蓮教的敵人,但敵人的敵人卻不一定是朋友。
但就是這麼一個人,在今夜的危困之時,卻伸出了援手。
他提出一個計劃:在附近的一面湖泊下,掩藏著一座鬼城……
“如此明顯的陷阱,怎麼保證對方會乖乖入甕?”
“魚兒上不上鉤,得看魚餌香不香。”
“白蓮教此番行動的領導者是白蓮教的少主人,其人年少氣盛,可用激將法。但又謹慎多疑,所以得反著來。”
“即便如此,只依靠城隍,怕是除不盡白蓮教的高手。”
書生輕笑一聲。
“兩位,可曾聽說過平冶城隍的傳說?”
…………………………
成梁猛地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在他的記憶里,前一刻還在地動山搖,頭頂上的梁柱伴著塵土與磚瓦轟然倒塌,他身處其下避無可避。
這一刻,一切都恍然夢幻,沒有地震,沒有客棧,甚至于沒有吞噬活人的濃霧,身邊只有古舊的廢墟與茫然的同伴,而頭上也沒有倒塌的屋梁,而是一片……湖面?
暴雨早歇,夜風正重。
半輪殘月印在湖面,被夜風卷起的波濤一攪,破碎開的冷光就慢慢往水下滲。
“我在湖下?”
成梁腦中升起個荒謬的念頭。這念頭驅使他舉目張望,沒錯了,在廢墟的幽深處是更幽深的湖水,湖底廢墟上的水藻舒展開來,長長的絲縷伸向湖面,細密密像軍隊的槍林。
俄爾,暗流席卷。
藻林蠕動搖曳,藻底的沉積也被卷了上來,那是……
成梁汗毛倒立。
冷光下一張又一張慘白的臉,被水流隨意撥弄的四肢,衣擺浮動中隱約可見的白蓮。
是人!
是被濃霧吞沒的幾百個白蓮教徒。
“法術能用了!”
耳邊忽的響起幾聲歡呼。成梁循聲看去,怪影手中缺了一角的銅燈上,又復發出灰蒙蒙的光。身邊的眾人有學有樣,一時間各類小法術在團體中紛紛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