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僥幸,僥幸,想來府君不缺酒罐子。”
“你這人……”
燕行烈笑著搖搖頭,也沒說個究竟如何,只轉口說道:
“燕某人就來作第二個吧。”
說著,他已越眾而出,大步走到判官跟前,先是拱手作了一禮,便挺直了腰桿,任那判官秤量平生善惡。
“盡忠職守。”
“一偌千金。”
“殺人無算。”
“除暴安良。”
……
到了最后,大胡子得到了迄今為止,場中十幾號人中唯一的一個正面評價。
“善。”
至于有何獎勵,判官卻沒大聲宣告,只在大胡子耳邊悄聲說了幾句,然后遞上了一封紙函。道士雖然好奇,卻沒功夫去詢問,概因那判官已經扭頭把那黑布對向了他。
最后輪到李長安了。
他瞧著步步靠近的判官,卻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倒不是他害怕審判,只是覺得眼前人太過詭異,以及有那麼點兒惡心。
這判官邁步時姿勢很怪,總只有腳尖觸底,腳根卻從不落下,整個人輕飄飄的,好似個被風卷過來的紙人。挨得近了,可以窺見其尸簾下,灰白干硬的膚質,以及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掩蓋在香燭氣味兒中的尸臭。
他在道士身前站定,抬起手臂探向李長安的胸腹,袖口隨著動作滑落,露出干枯的皮膚,暴起的骨節以及烏青的指甲。
道士一陣惡寒,下意識地伸手一捉。
出乎意料,這白蓮教眾竭盡全力都阻攔不住的手臂,居然就被他給徒手抓住了。
沒有嘩然,場中似乎先前還要安靜亦或死沉沉了幾分,李長安從短暫的驚訝中回過神,就暗自道了聲“糟糕”,小心掃了周圍的鬼吏,只見著一雙雙眼珠子幽幽向著他,手中的鐵索嘩嘩作響,已是蠢蠢欲動。
道士訕訕一笑,趕忙將這判官的手臂放開,強忍著一劍砍下去的沖動,只側過臉權當看不見,就同小孩兒打針似的。
可判官由此也沒有接著動作,他只是繞了兩圈,停下來朝著車攆又快又急地說了些什麼,然后俯首側耳傾聽了一陣,竟然就直接離開了。
無論如何,李長安還是松了口氣,只是這口氣還沒吐盡,白蓮教那邊變故突生。
一道烈焰沖天而起!
………………
焰火化作一朵龐大的不斷扭曲變形的蓮花,花瓣上火舌吞吐著一張張焰火幻化的人臉。
在火蓮的最中央,白蓮左使臉上青筋密布,眼白赤紅宛若滴血。
作為傳承數百年的邪道第一教派,哪怕是面對神祗,白蓮教也有與之對抗的底牌,譬如用眾生欲念與罪業煉制的業火。
這法術本是用來對抗道家儀軌降神之術,今兒撞上了鬼神,也整好派上用場。
不過白蓮左使畢竟年輕,修為尚淺,施展這般法術,難免需要準備的時間以及……薪柴。火勢波及范圍頗廣,不僅有幾個不慎的鬼卒被火舌吞吃,就連殘存的白蓮教高手也一并被卷入其中,連身軀帶魂魄都化為火焰的燃料。
“少主……”
老者掙扎著向左使伸手求助,他的修為最高,燃燒得也越久。
可白蓮左使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竭盡全力維持住業火,尋了個空檔,就要跑路。他可沒膽子繼續留在這兒,觸泰山之神的虎須,更何況此行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麼?
他抱緊了懷中的白蓮圣女,操動火焰便要遁走。
可一抬頭。
一個短發的道人攔在前方,正是李長安。
“自尋死路。”
白蓮左使神色猙獰,心中冷笑不已。他這業火連鬼神都要畏避三分,你區區一個凡夫俗子也敢螳臂當車?
正好!眼下情況危急,沒功夫尋燕行烈的麻煩,這道士自己送上門來,倒也能略消心中郁恨。
他催動業火,就要這道士連魂魄帶軀殼焚燒殆盡。
可剎那間。
一道青光燦若銀河垂落九天。
眼前浩瀚的火海立時一分為二。
“這不可……”
驚愕的話語還沒說完,一只沾著泥點的拳頭已經結結實實印在了臉上。
來得有多猛,回去就有多快!
白蓮左使拖著鼻血倒飛而回,沒了主人驅使的業火也隨之熄滅。人還沒落地,無數的鎖鏈已經攀咬上來,眨眼間就將其穿成了個仙人掌。一直慢悠悠的判官們一改常態,蜂擁而上。
“濫殺無辜。”
“背信棄義。”
“妄用邪術。”
……
“惡。”
“罰抽其魂魄作蹄鐵,晝夜踐踏800年。”
…………
眼瞅著白蓮左使身死道消,李長安這才歸劍入鞘。他活絡幾下酸疼的腕子,心想這白蓮教的少主人就是不一樣,鼻梁骨都要比正常人硬一些。
他嘿笑幾聲,打量場中,這才發現經過那白蓮左使最后的努力,剩下的白蓮教高手是一個不剩死了個精光。
也就是說一夜之間,在三人……不,準確來說,是韓知微的一番設計下,幾百號白蓮教嘍啰以及幾十號白蓮教高手,就此一掃而空。
瞧著完成任務,正在退場的判官們,李長安忍不住感嘆一句,書生那個“欺神謾鬼”來得委實不冤。
正當他以為此間事了。
“且慢。”
書生忽然開口,攔住了一名判官。
面對大胡子與道士投來的咨詢目光,書生卻是拱手告了一聲罪,便轉頭沖那判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