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竟是一口唾沫噴到了佛像臉上。
做了這大不敬的舉動,這人好似又做賊心虛起來,飛快地張望了兩側,又彎下腰仔仔細細把佛像擦了個干凈。
他舒了一口氣,起身,回頭。
嚇!
一張碩大的驢臉幾乎懟到了眼前。
驢背上,短發的道人拱手問道:
“叨擾了,請問……”
話沒完,這人驚叫了一聲,遮住臉一溜煙兒竄進了村子。
嘿。
道士莞爾。
怕什麼?
難不成牛鼻子還會給和尚告密不成?
他搖搖頭,翻身下來,牽著大青驢,銅鈴叮當,跟著男人進了村子。
……………………
李長安在郁州城外,得了店家的指點,曉得在這爺山腳下,千佛寺這百年古剎的跟前,恰好有具僵尸正在四處吃人,風傳還作和尚打扮。
道士尋思這尸僧與尸佛也相差仿佛,就到這邊來撞撞運氣,眼下遇著了這小村子,便來打聽一二順道討碗酒水。
不料。
“大娘……”
“呀!”
“老丈……”
“砰!”
……
一連吃了幾個閉門羹,道士是郁悶得直撓頭,這村子的人怎麼見了他,都根見了鬼似的。
好在沒多久,一個老人主動迎了上來。
“道長也不要置氣,近來這郁州城來了許多江湖人士,多了不少是非。道長你身形高大,又配著武器,小民們見識淺,難免害怕。更何況……”
這老人指著村外的小廟笑而不語,意中所指不言而喻。
李長安在郁州城也打聽過,曉得這千佛寺和尚的做派,卻也好笑。
“這和尚不干好事,關我道人何事?”
“都是出家人嘛。”
老人打了個馬虎眼,引著道士進了家門。
“鄉民對我避如蛇蝎,老丈為何敢帶我進門?”
老人笑了笑。
“一來我看道長面善,不像歹人;二來我是這村子的里正,本就該我出面;三來麼,我先前也是供奉太上老君的。”
“原來是老居士當面。”
李長安趕緊起身,道了句“無量天尊”。
老里正也還了一禮,又朝著屋內喚了一聲。
“囡囡,還不給道長倒碗水來。”
頓時,一個小丫頭騰騰騰地跑了進來,放下兩碗水,沒等著道士“謝謝”出口,又騰騰跑了出去,躲在門后,怯生生探出兩個總角。
道士只好把這一聲謝謝給了老里正,老里正擺了擺手,開門見山地問道:
“卻不知道長為何而來?”
李長安將這碗水一飲而盡,笑道:
“特為斬妖除魔而來?”
“喔。”老人一個激靈蹦起來,滿眼的驚喜,“道長會法術?”
“略通一二,但……”
道士本想說比起手上貧乏的法術,他還是更擅長平砍。可這老人已經拿著半截話,興匆匆跑出了大門。
“大家伙快過來,村里的那些個怪事有法子解決啦!”
………………
不消片刻,屋子里黑壓壓擠滿了鄉民,七嘴八舌吵得李長安一時失神。不得已,老里正把他們全攆進了院子,排好隊一個個講。
才到院子。
“道長!道長!”
人堆后頭,一個邋遢漢子跳著腳連聲高呼。
“請說。”
那漢子趕忙擠進來。
“我家屋子就在村西頭,往常也無什麼怪事,就是自一年前開始,每到夜里總有一個妖怪潛入廚房,拿舌頭去舔灶臺與木桶。”
妖怪?道士聞言打起了精神。
“那妖怪長什麼模樣?”
“七八歲孩童長短,只一只腳蹦踏,舌頭卻又寬又長。”
道士想了想,別說,這妖怪他還真有印象。
“應該是‘垢嘗’。”
他解釋道,“是種被家中污垢吸引過來的小妖怪,你把家里仔細打掃一番,它自然就離去了。”
“不過麼……”
李長安打量了幾下這邋遢漢。鄉下人終日為生計操勞,少有功夫打理自個兒,難免蓬頭垢面了些,但眼前這人卻是分外的邋遢。
“清掃屋子后,你呀最好再仔細洗個熱水澡。”
“為啥?”漢子不解。
“你想想,你若不洗澡,介時房子干凈了,你卻不干凈,你說那‘垢嘗’會去舔哪一個?”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邋遢漢面紅耳赤被擠到了一旁,一個六旬老漢扛著鋤頭取代了他的位置。老漢打著赤腳上邊裹滿了泥,想來剛從田土里回來。
“小老兒的渾家死了好些年了,近來卻連連于我托夢,說是脖子被勒緊了,喘不得氣。勞煩道長幫小老兒解解夢,是個兇兆?還是吉兆?”
“哪來什麼兇吉?”道士搖搖頭,反問了一句。“多久沒去掃墓了?”
老漢聞言,一時間沒有作答,只把鋤頭放下來杵在身前,幽幽嘆了口氣。
“不瞞道長,小老兒并不是本地人,是早些年逃難過來的。當年走得急,渾家的骸骨還有祖宗的牌位,都丟在了老家。近些年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但路上太亂,也就回不去了。仔細想想,估算著也有七八年了。”
道士沉吟了一陣。
“人活著的時候,魂魄存身于軀殼,死后若是沒歸于地府,魂魄多半存身于墳塋……”
老漢神色急切。
“我那渾家……”
李長安點點頭。
“老丈你的亡妻頻頻托夢,說是脖頸被勒喘不得氣,多半是藤蔓勒住了墓碑。你若有心,就托過路人帶個口信,讓家鄉親朋幫你打理一下墳墓吧。”
老漢神色恍惚拜謝辭去,場中也一時有些凝重。大抵是鄉民們境遇相同,心有戚戚吧。
“道長,我也能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