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的她卻遍生紅毛,渾身筋骨皮肉都有異化。尤其是頭顱,下顎凸出拉長,滿口尖牙參差交錯。
龍圖道人掙扎著想要將其推開,卻發現這副老朽瘦小的殘軀,力量卻出乎意料的大,輕而易舉便將他按倒在地,讓這個習武經年的壯年男子掙脫不得,硬是嗆了好幾口泥水。
可龍圖道人卻哪里顧得過這些,概因,那口白森森的尖牙已然對準了他的喉嚨。
匆忙中,他只得用雁翎刀奮力抵住撕咬。
相持里,刀口滑入活尸嘴中,立時,便讓刀鋒割破了它的嘴角。可血腥味兒卻反倒激起了尸性貪殘。
但見血肉淋漓灑落間,錯亂的利齒將鋼鐵刀身咬得嘎吱作響。
碎肉、尸血、涎水,混在一起,一股腦地糊了滿臉,刺鼻的血腥腐臭熏得他幾欲失神,恨不得埋首在爛泥之中。
好在他勉強騰出一只手,在爛泥里摸索出了一塊菱角鋒利的山石,拽緊了,照著它的腦側奮力一砸。
“砰。”
沉悶的聲響混著尸血綻起。
可那活尸的腦袋只稍稍一揚,便再次張開利嘴撕咬下來。
龍圖面目盡作猙獰,鼓起殘余的力量,又是狠狠一擊。
這次悶頓中帶著一聲脆響。
活尸的頭骨不正常的拱起,一只眼睛更是爆裂而出,連著神經,搭在眼眶外晃蕩。
但依然無用。
那活尸甩著眼球,用更加瘋狂的姿態上來撕咬。
可龍圖道人卻再無反擊的氣力,只得握著刀背勉力抵擋,也就在此時,活尸的腦袋突然如同個爛西瓜爆裂開來,紅的白的撲撒一地。
緊接著,龍圖就被人一把從泥水里拔了出來。
“你這牛鼻子,拼命的時候,發的什麼夢?”
說罷,那人舍下了龍圖,轉身投入了另一場戰斗。
而龍圖也只抹了把粘在臉上的臭血爛肉,咧嘴一笑,權作回應。倒不是他吝惜于一句“謝謝”,而是一來實在疲敝得很,二來對方的身份也很是尷尬。
救他一命的,不是鎮撫司的同僚,更不是軍中某位將校,而是白蓮教的護法——“老蛟”黃太湖。
沒錯。
場中這群與活尸殊死搏殺的,其實是一幫雜牌軍。
里頭有零散的官軍,大戶人家的護衛,渾水摸魚的江湖人士乃至于幾個千佛寺武僧。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鎮撫司與白蓮教這兩家生死仇敵。
在活人與死人的廝殺當前,從虛與委蛇、相互算計到攜手作戰、同舟共濟,似乎也只是水到渠成理所當然的事情。
去他媽的除魔衛道!
現在是在掙條爛命。
龍圖自嘲一笑,呸了口嘴里泥沙,拖著刀,加入了廝殺里去。
………………
片刻后。
斗聲漸息。
一伙人且戰且退,付出慘烈的死傷后,總算是擺脫了活尸。
他們早已偏離了路徑,人人疲敝欲死,個個帶傷,可他們也不敢稍作停留,只是估摸了方向馬不停蹄,撞進了一片竹林。
此時天光已然將盡。
風愈疾,雨愈盛。
荒草、竹林、灌木在暗沉的雨幕間勾連成一片模糊不清。
人群里,某位衣甲殘破的將官忽然打量起周遭,而后面作喜色。
“快,往這邊走。”
他招呼起眾人。
“穿過這片竹林,前方就駐有一隊人馬。”
話聲方落,前方的荒草中,便影影綽綽冒出了一隊兵馬。
可那將官臉上卻無有驚喜,倒有驚恐。
概因迎接他們的,不是熱情的擁抱,亦不是警惕的盤問,而是熟悉的蹣跚的腳步,扭曲的肢體以及一張張蓄勢待發的弓弩。
“嘣……”
弓弦響動如雷聲綿延。
亂箭匯同風雨,撲灑而至。
第112章 飛劍
逃亡的一行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以為要逃出升天的那一刻,一輪箭雨斷送了他們的希望,而隨之而來的“官軍”則讓他們徹底陷入了絕望。
此情此景,可謂才出狼窩,又入虎口。
對方“人”多勢眾,己方又是疲敝之師,無奈下,只得結成圓陣勉力掙扎。
…………
冷雨簌簌。
落日的殘光茍且在天邊。
腳下的泥濘被反復踐踏成沼澤,拉著人腿就往地里拽。
龍圖喘著粗氣,手中的刀尖挑入面前敵“人”的胸膛,粘稠的血漿便從刀口里慢吞吞往外擠。他又把身軀抵上去,用肩膀頂著,硬生生往外推了兩三步。
可下一刻,無數的刀槍伸過來,又將他給推了回來。
又一次無功而返。
龍圖慘然抬起頭,視線里是層層疊疊官軍模樣的活尸。
它們操持著長槍、短兵、藤牌、鉤索,結成戰陣,有條不紊地步步合攏、擠壓。就像一只大手,將幸存者的防御圈一再攥緊。
哪怕不曾經歷過戰陣,龍圖也能意識到,這幫活尸是在壓縮他們回轉的空間,一旦被擠壓到退無可退,等待他們得只會是窮途末路。
到死路了麼?
不!
龍圖咬牙告訴自己。
還有一線生機!
這一路來撞見的各種活尸,哪怕是身體有變異的,大都是些貪求血肉毫無理智的怪物。可眼前這些官軍所化的活尸,不但能結成戰陣,還能壓住嗜血本性,步步為營。
以他的經驗判斷,必定是有“頭目”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