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烤攤上食客已換了幾茬,樓上的爭吵卻沒平息的意思,反倒是越演越烈。聽那七嘴八舌、日麻連天的叫喚,貌似參與這場罵戰的又添上幾位,但無奈何,加起來都不是那位鄒癱癱一張嘴巴的對手。
這不,一個老頭被氣急了。
道士在樓下都能聽到他胸膛里破風箱似的吸氣聲,這老頭顫著嗓門兒。
“吁——呼!你個潑婦!跟你扯不清,你屋劉衛東啊?喊他出來,我給他說。”
女人笑了起來,笑聲尖銳里透著得意。
“我曉得的喲,說不定死到外頭咯。你找他做啥子,趕到去陪他麼?”
“你!你這個婆娘怎麼這樣子惡毒啊?”
“我惡毒?你們這麼多人欺負我一個癱癱,才叫惡毒!”
接著,就聽著一陣乒乒乓乓的響動,和袁嘯川一聲中氣十足的呵斥,以及一連串的震耳狗叫。
“哎呀。”
劉衛東一拍大腿,顧不得李長安,趕緊道了聲謝,扶著樓梯欄桿,一瘸一拐上了樓去。
至于李長安麼,他心道:來都來了。于是乎,抄著手也慢悠悠跟上。
而就是此時,在兩人都踏上樓道的那一刻。
身后街道往來不息的人群中,燒烤攤上的老板、米粉店里的食客、對面街道遛狗的大娘……形形色色的人竟是不約而同的掏出手機,無聲無息對準了兩人的背影。
…………
劉衛東家在五樓。
他腿腳不便,急匆匆先走一步,反倒拉在了后面;李長安不緊不慢的,倒是率先上得樓來。
到了地兒,他第一眼就瞧見一扇防盜門大敞開著,一幫子男女老少黑壓壓堵在門口,卻不敢越雷池一步,只隔著三四步的距離指手畫腳、吵鬧不休。
道士再抵近一些,就瞧著門內一個女人蓋著被單躺在輪椅上,她看來蒼白消瘦,但一張嘴皮子連帶神情卻亢奮得很。
說到激動處,更是將雙手揮舞起來,當了槍膛,作了刀口,連戳帶點,把一個個污穢不堪的字眼,機關槍也似的噴射出去,“打”得對手一個個粗脖子紅眼。
李長安光是聽個熱鬧,就覺得頭皮發麻、額頭冒汗。
但她的對手們卻“文明”得緊,雖然被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但愣是沒一個闖入門來,用拳頭講講道理。究其原因,大抵是一頭看不出什麼品類,但體型足有成年男人大小的黃狗,正蹲在門檻上站崗吧。
有這麼一尊“門神”在,這火藥味兒十足的場面里倒有了些“動口不動手”的謙謙君子之風。
至于袁大隊長,他倒是還在,只是坐在上面的樓梯,抽著煙望著底下一個勁兒冷笑,瞧著李長安來了,只示意讓他上去陪自個兒看戲。
“你不是走了麼?”
李長安把遇到劉衛東的事情如實以告。
到這時候,劉衛東這才姍姍來遲。
他一上來,就打算完成袁嘯川未競的事業——勸架。但奈何,這邊恨屋及烏,那邊又認為他胳膊走外拐。一個大男人點頭哈腰,拖著條瘸腿,像個皮球在兩邊唾沫橫飛里兜來轉去。但不管是義憤填膺的鄰居,還是牙尖嘴利的妻子,都沒人停下來問一聲,他臉上的傷打哪兒來的。
只有大黃狗會搖著尾巴,親昵地去添他臉上的青腫。
總而言之,劉衛東的努力只是徒勞無功,反倒成了個夾心受氣包。
一個眼鏡男指著他鼻子罵道:“你屋劉家人有沒有家教,一點公德心都沒得!”
“不是不是,我婆娘她最近心情……”
劉衛東只是低聲解釋,但身后的鄒癱癱卻是第一時間冷笑回應。
“公德心?某些人也好意思講公德心?”
“你說哪個?”
“我說你。”
“你說我咋子?”
“我說你前幾天偷偷往我家陽臺甩煙頭。”
“你放屁。”
大抵是覺得終于抓住了對方的破綻,眼鏡男得意地呸了一口。
“老子一不吸煙,二來上個星期都在出差,今天才回屋,前幾天怎麼可能往你屋陽臺甩煙頭。”
此言一出,場中喧鬧頓時一滯。
“高位截癱?”
樓梯上,看了半天戲的李長安小聲問袁嘯川。他發現這位鄒癱癱從頭到尾,只有一個腦袋同兩只手臂動彈過。
袁嘯川點頭。
“胸部以下。”
話音剛落,鄒癱癱突然一邊拍著輪椅,一邊放肆大笑。
眼睛男感覺不妙。
“你笑啥子?”
“我笑啥子?”
她抹了把眼淚花子。
“那就要問你老婆啰。”
眼鏡兒男再起不能。
旁邊一個大媽趕緊接過戰斗,卻是改變策略,迂回攻擊擺起了事實、扯起了道理。
她抓住了劉衛東。
“小劉,這個事情我們要講道理。你屋鄒萍往樓下甩貓,我們勸她兩句,她還無緣無故罵我們。哎,別哩不說,就算我們這些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礙了你的眼,但別個路過的總沒有招惹你啥,你憑啥子甩貓下去砸別個呀?”
劉衛東是急得全身冒汗,沒來得及說什麼,身后的妻子又尖叫起來。
“砸到又怎麼樣?”
她看來有些歇斯底里。
“都是幫兇!走狗!同伙!砸死一個算一個,大不了我一個癱癱給你賠命,老子賺了!”
…………
這場罵戰終究還是結束了。
倒不是劉衛東的說和取得成效,純粹是雙方罵累了,偃旗息鼓來日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