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確信蟲子鉆進身體后會發生什麼,想來,那馬臉衙役的留下的一灘膿血便是前車之鑒。游俠兒心頭發寒,可對抗蟲潮已竭盡全力,哪兒有余力對付臉上的小蟲子?
好在……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身后的馮翀終于有了動靜。
他手持兩張符箓,往地上一拍。
霎時間。
但見一道火圈從他腳下飛速蔓開。所經之處,蟲子紛紛被灼燒墜落,留下一地焦臭的蟲尸。而游俠兒耳邊不住聽著“噼里啪啦”的響聲,伴隨著大片大片的蟲子從身上剝落,那是蟲尸被點燃的爆響。
趁著這短暫的空當。
馮道人又取出腰后四面彩繪小旗,分擲四方,手持法決,口中急急念誦:
“一請東方孟章神,二請南方陵光神,三請西方監兵神,四請北方執名神……護衛我身,急急如律令。”
話聲方落。
以四面小旗為角點,四道白色半透明的光壁拔地而起,宛如海中孤島,在魑魅化身的蟲潮中牢牢撐起一片天地。
而魑魅也恰如海潮,掀起巨浪,一波又一波,不住擠壓拍打著光壁,徒勞激起大片的漣漪,光壁終究屹立不倒。
旋即。
那魑魅又搖身一變,蟲煙匯聚凝實,化作一條黑色毒蛟,鱗爪畢現,頭角猙獰,在光壁上盤起長軀,一點點絞殺收緊。
雖無半絲聲響。
但卻能清楚瞧見,絞殺處,鱗片紛紛磨裂、剝落,化成蟲煙四溢;四道光壁更是震顫不休、搖搖欲滅。可在馮道人咬牙堅守下,仍是危而不破。
……
孟章、陵光、監兵、執名,這天之四靈實則是青龍、朱雀、白虎、玄武的別稱。
所以,馮翀擺出這法陣名字也簡單,就叫做“四象陣”。
然而,這“四象陣”雖四面堅如磐石,但也有個致命得到缺陷,上頭空空如也。
魑魅已然發現了這一點。
但見毒蛟驀然間又散歸煙氣,騰空而起,在法陣上方又復匯聚凝實。
隨即。
仿若隕星,當頭砸下!
“小心!”
張易一把將馮翀撲出法陣。
魑魅也已然轟隆墜地,掀起蟲潮,緊追不舍。
在這危急關頭。
馮道人的臉上卻悄然勾起了一抹笑意。
魚兒終于上鉤了!
他手上法訣一換。
喝到
“封!”
霎時間。
本已暗淡的光壁頓時一凝,將追來的蟲潮死死擋住。同時,頂部赫然添上了一面光幕,構成一個完整的正方體,將魑魅牢牢困在其中。
原是故意賣出破綻,演了一出請君入甕的把戲。
第19章 落幕
光陣之內。
蟲煙不住翻滾沸騰。
時而化作巨蟒,時而化作虎狼,時而又變作被其吞吃的衙役模樣,時而又干脆變回蟲潮,不住地拍打、嘶咬、沖撞著光壁。
震得法陣明滅不定,馮道人鼻中流出黑血。
但他卻渾然不顧,只竭力催動法力,讓光壁漸漸收緊,將魑魅幻化出的形象一一碾滅。
直到收攏到三尺見方,一刀能斬盡的距離。
四面光壁相互輝映,將擠壓在其中的魑魅照了個通透。
“看到麼?”
馮翀問道。
“看到了。”
游俠兒扶住刀柄,他的刀雖已折斷,但好在隨身備用的還有許多。
沒頭沒腦的對話中,兩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在牢籠某處。
在那里,翻騰涌動不休的蟲煙深處。
一塊指頭大小的烏金晶石在光壁的映照下泛出暗啞的微光。
“那便是魑魅的元神所在。”
馮道人一邊說著,一邊向游俠兒擲去一道符箓。
“用此符,貼在刀身,在刀鋒涂上鮮血,便能擊碎元神,斬滅此妖。但記住,貧道法力將盡,一定要快!”
馮翀沒有問張易:有沒有膽量去?或者,有沒有本事一擊即中?
張易也沒有問馮翀:如若失手,下場如何?
游俠兒只是沉默著點頭、抽刀、貼符、抹血、搶身,最后揮斬。
可就在刀鋒穿過光壁,切入魑魅的一剎那。
它煙氣一樣的身體忽的凝實成了油膏狀的流體,烏啞啞的還隱隱泛著金屬的光澤。
刀鋒進去,好比船漿攪入泥沼,每前進一寸,都得費盡全身氣力。
也在此時。
刀上的黃符突然燃起,符火竟是點燃了刀鋒上的血液,赤紅的烈焰熊熊燃起,將周邊的“油膏”一并煮沸。
于是刀鋒過處,再無阻礙。
長刀帶著火焰灼燒空氣的轟鳴,在一聲短促而激昂的金鐵交擊聲中。
“鏘!”
畫出一道絢麗的火弧。
隨后。
火焰熄滅,蟲煙平定。
馮道人語帶希冀。
“斬到了?”
“斬到了。”
游俠兒回頭卻是帶著苦笑。
“可……斬不開。”
…………
魑魅的身軀猛然暴漲。
馮翀苦苦維持的四象陣再也堅持不住,轟然碎裂。
爆開的氣浪頓時就將兩人掀飛。
游俠兒離得近,整個人都被拋飛出去,撞在了院墻上,就連淤積在喉頭的污血也一股腦被擠了出來。
一時間。
劇痛剝奪了他對身體的掌控,只能萎靡在墻角。頭昏眼花中,聽得蟲群的“嗡嗡”聲響仿若巨潮不絕于耳,魑魅化身的蟲煙更是不住翻騰涌動,好似海上被風暴激蕩的雷云。
即便聽不到說話,看不見動作,也能瞧出魑魅十分的憤怒。
游俠兒咧開了嘴角。
那不是正好?
說明方才那一刀也不全然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