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正帶、帶著捕、捕快上門了。”
“都說了,這日子不能叫‘哥’,得叫‘姐’。”
婦人先是教訓了小兒子一句,又抱怨道:“今兒是撞了什麼煞,這些個狗東西怎還打發不盡了。”
說罷,拋下生無可戀的“女兒”,迎了出去。
到了門前。
坊正領著個衙役已然等候多時。
婦人趕忙擠出笑容。
“喲,什麼風把您老吹上門了。”
“少裝象。”
坊正卻是老大不耐煩,舉著幾張黃符。
“咱坊里交了好運,近來城里不安生,青萍真人神仙心腸,特意贈了咱們辟邪祈安的符箓分與各家。”
“喲,黃符啊。”
婦人呵呵笑著,卻不忙著接過符紙。
“這青天白日的有啥不安生?先說好,俺家的門楣可光明正大……”
話到半截。
“少廢話。”
便被坊正一句打斷。
“真人好心腸,又不要錢,接下便是。我還得去下一家咧。”
不由分說,將符紙一把塞進婦人手里。
走前叮囑。
“記好了,這個給女子用的。入夜,貼在房門上即可。”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坊內某處。
“那些符咒真能管用?”
薄子瑜有些坐立難安。
“辟邪或是勉強,示警綽綽有余。”
答話的馮道人面色比之先前愈加萎靡。
這坊內幾十戶人家,每戶少則一兩張,多則十數張,算下來所需黃符數目不少。馮翀是掏光了存貨尚且不足,只得臨時趕工又制了一批。他本就重傷未愈,這麼一番高強度調動法力,險些引起傷情反復。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先前,候家小妾的問夢引起了幾人的懷疑。
再經過一番調查。
發現在這個里坊內,大部分適齡女子都做過“紅鸞入腹”之夢。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尤其在這個妖疫流毒的節骨眼兒上,更是不得不引起三人的重視。
但奈何,受害女子遍布全坊各家,受害的方式也是十分隱(和諧)晦,使人難以追索妖怪的行跡,甚至于不能確定妖怪是否真的存在。
再加之人手有限。
三人就想了個笨法子,即給每家派發黃符,若遭妖怪侵害,黃符便能給守在坊中的三人傳達警訊。
未免坊中人家對黃符不加重視,于是又扯了青萍真人的虎皮。
“如此冒用真人名諱,是否太過無禮?”
符紙都派發完了,馮翀卻反倒猶豫起來。
李長安“呵呵”笑著,一擺手。
“無妨。”
“若真有妖怪,咱們這麼做也是功德一樁。真人高風亮節,想來不會在意。”
道士很不要臉把這話題輕輕揭過,便招呼馮翀與薄子瑜圍上來,指著一副坊內的簡易地圖。
“咱們先在這坊中守上兩夜,我在坊頭,兩位在坊尾。那妖怪雖不曾害人性命,但為防萬一,若是得到警訊,還請速速應對,莫要耽擱。兩位以為如何?”
薄子瑜沒有意見。
馮道人卻面露遲疑。
“按先前的‘人變妖’的說法,這個妖怪先前也可能只是個無辜百姓,況且也未害人性命。若是對上,臨敵手段是否該和緩一些?”
馮翀初出山門,尚且天真。還未撞上那妖怪,就先起了惻隱之心。可惜,對面兩人卻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一個浪蕩江湖,一個老于市井。
對視一眼。
作出個委婉而冷酷的回答。
“先顧人,再捉妖。”
…………
“夜半三更,緊鎖門戶,防火防盜。”
婦人推開門。
酒坊里靜悄悄的。
夜霧重重,彌漫四遭,使那打更聲愈顯渺遠。
她掌起油燈,到了神堂。
剛進去,就瞧見大兒子躺在蒲團上睡得正香。
“這沒出息的,守個夜還守不住。”
她雖嘴上抱怨,但瞧著兒子睡夢中仍委屈巴巴的小臉,終究沒忍心把他叫醒,反倒把帶來的被褥為他蓋上。
然后,輕手輕腳合門而去。
回到院中。
霧氣漸薄,月光漸漸明朗。
忽的。
墻角反光處,似有什麼東西蠕(和諧)動了一下。
她心頭一跳。
忙不迭扭頭看去。
呼
原來是灘稀泥。
“這鬼天氣,整夜整夜的發霧,惹得人心頭毛躁。”
她罵罵咧咧了幾句,正要回屋。
鬼使神差的,再回頭瞧了眼那灘稀泥,只覺得心底莫名的不自在。
她本是個精悍的人物,向來不搭理街頭巷尾的風言風語,對白天送來的黃符也嗤之以鼻,可如今……
“反正也沒要錢。”
她嘟囔了一聲,回屋翻出符紙,貼在門梁。
而后,迅速關上了房門。
片刻后。
房內漸漸響起呼嚕聲。
冷冷月光下。
婦人曾再三回顧的那灘稀泥處,忽的翻騰起來,一些紅色的爛泥翻出泥面,匯聚在一起,像是活物,蠕(和諧)動著往婦人房門方向而去。
剛到門下。
門梁上的黃符便像即將燃起的樹葉,微微卷曲起來。
紅泥的動作便突兀一頓。
似乎踟躕了一會兒。
改變方向。
往沒有符咒庇護的神堂,家中另一名“女子”的方位而去。
…………
小結巴的哥哥做了個奇怪的夢。
他夢見不正經的酒神叔叔往他肚子里塞了一團紅光,接著,他的肚子就像孕婦一樣大了起來。
周圍的孩子都來笑話他,說他是個怪胎還要生個怪胎。
他很是委屈。
這又不是他想的,是老娘逼他的!
他嚎啕大哭著才跑回家……
“汪!汪!汪!”
一陣狗叫聲便將他從夢中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