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色瑩潤,肉香誘人。
張通忍不住撿了一塊,塞進嘴里,出乎意料的鮮美,非但沒有油膩感,反而隱隱使人胃口大開。
不知不覺間,手里又撿了一塊。
“當真好手藝,砸了可惜了。”
雖然嘴上這麼說,手上卻毫不含糊。
掀翻案臺,砸爛座椅,打碎碗碟。
門口,顧老三瞪紅了眼珠子,發了狂似地要進來阻攔,卻被張少楠摁在墻上,眼睜睜看著張通掄起拐棍,又捅爛了鐵鍋,敲破了土灶,打翻了老鹵壇子。
“哐當。”
卻是張通隨手撩倒了架子上一個陶罐。
罐子落地破碎,里頭一坨煮得爛熟的肉塊跌出來,顫巍巍滾落泥塵。
房內頓時一寂。
顧老三停止了叫罵,張通也不再打砸,張少楠更是不自覺猛吸了一口氣。
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為之牽引。
概因那是一坨乃子。
女人的乃子。
煮熟的乃子。
第40章 癡人
當李長安擠進院子的時候,辦案的衙役們正把群情激涌的鄰人們往外攆。
一進一出。
李長安似逆水而上的魚兒。
廢了老大的氣力,才過了“龍門”,躍入院子。
“薄兄弟可在?”
他理了理被擠歪的劍帶,朝著院內忙活的捕快們詢問。
作坊里,已經升任班頭的薄子瑜正在指揮勘察現場,聽了話語,連忙出來打了個招呼。可探頭一瞅,卻見著只李長安一個道士。
“馮道長呢?”
自泥魃那夜已然過去數日。
馮翀出于義理,薄子瑜出于公憤,李長安出于完成任務,便心照不宣地結成了應對妖疫、揪出幕后元兇的聯盟。
又得到青萍真人的引薦,在官府方面得到更多的重視。
于是這幾天下來。
薄子瑜負責協調官府、組織人手、探查消息,而馮翀和李長安則常常一起行動捉拿妖魔。薄子瑜眼下見得李長安孤身一人,才有此問。
“馮道友在觀里研制解藥,脫不開身。我這次來……”
他這此來,是得到水月觀一個老善信的消息,說這附近某個酒坊老板突然胃口大增,疑是妖魔附體之兆。
可李長安過來仔細一查驗,卻發現是那老板摳門兒,克扣了工人的伙食,被工人們一起調侃了幾句,不知怎麼的,就被人信以為真,煞有介事地報告給了水月觀。
反正幾天來,類似這種子虛烏有或以訛傳訛的消息著實不少。
道士撲了幾次空,雖仍心平氣和,但眼下也懶得多說。
“這邊又是何事?”
“姑且是兇殺案,只是頗有古怪,正想去找道長你。”
說著,薄子瑜便把李長安招呼進屋子。
一進門。
他便遞來一個詢問的眼色。
李長安熄掉手中沖龍玉神符,搖了搖頭。
他沒在這里聞到丁點兒妖氣。
但一定沒有妖怪?
這卻不一定。
往常的日子,道士在辨識妖魔方面多依賴鼻神。畢竟,尋找氣味兒是自然界最普遍、古老、好用的追獵方式。妖怪多能變換形體,卻往往難以改變自身的氣味兒。
可進入瀟水以來,以前無往不利的沖龍玉就頻頻吃癟。似乎潛藏在瀟水城中的妖怪,都能遮擋住自己的氣味兒似的。
窮則變,變則通。
李長安也不是死腦筋,也漸漸改變行事。
就同便宜師傅常說的:不要依賴法術,多看,多想。
所以,眼下李長安也沒急著下定論。
一邊聽薄子瑜講述案情,一邊細細打量室內。
作坊不大寬敞,幾個捕快塞進來就略顯擁擠。可饒是走轉不開,捕快們卻有意無意避開了中間的一張桌子。
那桌面上放著一個大筲箕,上頭擺著幾條褐黃的鹵肉,一顆煮得皮穿肉爛、面目模糊的人頭,一對手腳掌,幾根剃得光生的骨頭以及些許內臟。
吃人的事,李長安見得多了。
但冷不丁在這繁華和平的瀟水,見著這樣一幅慘景,仍是心中戚戚,不由避開目光,瞧向它處。
旁邊,張通正滿臉不耐應付著捕快的問詢,張少楠則倚在墻邊冷笑不已;再角落些,蜷縮著一個男人,他的模樣極其狼狽。
披頭散發不說,頭發也被人拔去了幾撮。衣服破破爛爛,渾身青紅,沒一塊好皮肉。身上還有些稀泥、爛菜葉、臭雞蛋,道士鼻子動了動,甚至于能聞到一些糞水味兒。
“他是?”
“顧老三,這熟肉店的主人家,嫌疑人。”
“怎麼這副模樣?”
“誰讓他生意太好咯。”
卻是張通突然插話。
他臉色有些難看,說著就蓄了一口老痰,吐在旁邊顧老三的臉上。那顧老三卻只轉了轉眼珠,一言不發抬手擦去,便又蜷縮起來,好似爛泥塘里的老龜。
生意太好?
李長安想了想,終于曉得為啥方才圍觀群眾們為何如此激憤。
閑話少提,言歸正傳。
道士又問。
“死者是誰?”
“還能是誰?”
依舊是張通搶了話頭。
“就是這顧老三的婆娘唄。”
薄子瑜慣來看不起這些地痞無賴,呵斥起來也毫不客氣。但張通也是橫行慣了的人物,當下也不說話了,只抱臂怪笑。
院子外頭,幾個無良漢子烏泱泱起哄:“非但張老大曉得,咱們都曉得哩。”
這些狎褻話出來,勾起外頭男人們一陣哄堂大笑,引得女人們一頓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