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賴就是無賴!做淫人妻子這等腌臜事,卻拿自家兄弟干看門望風的下賤活。”
說罷,放過了這漢子。
不理會面色開了染色坊的無賴們。
招呼眾捕快,急急往后院闖去。
……
“砰!”
后院廂房。
房門被一腳踹開。
李長安、薄子瑜提刀挎劍闖入門來。
可下一秒。
他倆一者皺起眉頭,一者咬住牙關。
偌大的廂房空蕩無人,靠墻一張四腳架子床上,灑落著斑斑點點的血跡,過于凌亂的被褥表明這里曾有一場短暫的搏斗(不污)。
而西面墻上的窗戶大敞開,對著屋外昏紅連綿的暮空。
天光將盡。
張通與顧田氏已然失蹤。
“賊道人!”
也在這時候,院子里暴起一聲怒喝,張少楠提刀闖入門來,要找回場子。
可剛進門,就吃了一驚。
“我大哥呢?”
“蠢蛋!顧田氏是妖怪。”
薄子瑜冷笑道。
“你哥更蠢,讓那妖怪給擄走了!”
…………
時間往前推移片刻。
瀟水署衙。
瞧著薄子瑜匆匆走遠的背影,看守吐了口唾沫。
“嘖嘖,好大的官威,叫不明就里的人聽見,還以為這廝是縣尉老爺哩。”
罷了,他又捋了幾把短須,向身邊一起挨了訓斥的同伴問道:
“那廝方才話到半截,是要說啥?”
同伴微笑。
“大抵是妖怪吧。”
“嚯?妖怪!”
他咋呼了一聲,又壓低聲音擠眉弄眼。
“是妖怪最好,把張家兄弟都吃了,那我的賭債豈不一筆勾銷?”
看守嘻嘻怪笑起來,還探手去拍同伴的肩膀。
可同伴卻小小退了半步。
僅僅半步。
卻似從畫中退到了畫外。
明明署衙還是那個署衙,人也還是那個人,卻仿若一下從世界割裂了出來。
看守的手僵在了半空。
好半響。
才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好似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傻呆呆獨自站在這里,又憨愣愣舉著手。
最終,他把這點思索拋之腦后,嘟囔幾句扭頭離開。
而同伴,臉上掛起淺淺的笑意,步履從容,往監牢而去。
…………
顧老三蜷縮在角落。
黑暗、虛弱與疼痛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
神志恍惚里,眼前鋪陳出繽紛的畫面。
他記憶起畫舫上少女絢麗的獨舞。
記憶起年少時千金一擲只求美人一笑。
記憶起新婚夜中紅燭高照。
記憶起妻子在外竟夜流連不歸。
記憶起鄰里間的風言風語。
記憶起面色慘白的牢子那句反復的質問。
“為何殺人?”
我沒有殺人……是嗎?
心里另一個聲音告訴他。
不。
你殺了人。
你殺了你的娘子,殺了雪團兒。
于是。
他又記起,在今年的酒神祭上,在畫舫對岸,那絕望的一瞥。
記起雙手扼住妻子脖頸的狂怒。
記起妻子在他手中盈盈綻放的笑容,恰如初見時一樣。
記起他抱著妻子漸漸冰冷的身體,嚎啕著要找大夫,卻在門口撞見那個彷如守候已久的郎中。
郎中告訴他:妻子沒有死,只是病了。
對。
他告訴自己。
只是病了。
“真是可惜。”
黑暗里突兀響起一個平淡的聲音。
“眼瞧著就要治好你的妻子,你卻停在了最后一步。”
顧老三詫異抬頭。
明明四周一片漆黑,但那張臉卻格外清晰。
“郎中?”
黑暗中的臉微笑頷首。
顧老三的嘴唇闔動幾下,最終苦澀說道:“我出不去了,你能幫我治好雪團兒的病麼?”
“可以。”
可那張臉又露出苦惱的神情。
“只是捕快和道士已經去找你的娘子了,若是被他們找到,自然也就沒得醫了。”
罷了。
在顧老三呆愕的眼眸里,那張臉笑語盈盈。
“你想救她麼?”
第42章 張二郎
日盡西山。
濃稠艷紅的夕光自酒神廟高聳的墻垣、斜挑的飛檐與鱗鱗的青瓦上漸漸褪去。
李長安登上長階,環首回顧。
但見暮掩四極,殘月高出云空,城內燈火寥落。
廟前的長街上空闊無人,水道上也只有幾葉小舟自橫,入目來清冷寂寥。
難以想象。
就在幾天前,就在同樣的地方,是怎樣的游人如織、畫舫連綴如長街,是如何的點燃萬盞燈火,繁若星漢。
兩廂比較,不由心生幻夢之感。
李長安深吸了一口氣,聞到了清冷,聞到了酒香,聞到了一點淡薄的妖氣,以及張通的氣味兒……
妖蹤難覓,張通卻好尋。
在張家,眾人意識到張通被妖怪擄走,李長安就趕忙祭起沖龍玉,沿著他殘留的氣味兒一路追尋。
過長街,跨小橋,經冷巷,到酒神廟門前戛然而止。
毫無疑問。
張通與妖怪俱在廟中!
只不過……
“不可。”
一個老頭領著一幫丁壯攔擋在大門前。
他神色倨傲,松弛的面皮耷拉在嘴角,無言訴說著此人的頑固。
“日暮鎖窖,這是百十年來傳下的規矩。”
“他是?”道士問。
“廟祝。”
旁邊的衙役小聲解釋。
瀟水的繁華依賴于酒業興盛,而酒業的興盛全在于酒神廟。這樣一處干系全城生計所在,自然不會交給一個單純的神棍。所以這老者說是廟祝,實則是酒行推選出來的代理人。
故此,地位頗為尊崇。
薄子瑜也不敢對他動粗,只是苦苦相勸。
奈何老頭全然不信。
“妖怪?神庭所在,哪有妖怪敢擅闖?”
不耐煩把寬袖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