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瘟的妖魔!”
薄子瑜脖子上青筋暴起,卻是半步不敢上前。
“妖魔?”對面“謙遜”地擺擺手,“謬贊了,小小精魅而已。”
說著,它拍了拍手,門外頓時響起一片密集的腳步聲,不多時,便見得燒火丫鬟、廚子以及府中其余人全都聚攏了上來,人人手中攥著匕首、尖刀、發簪甚至于碎陶片等尖銳物,全都對準了自個兒的喉嚨。
怕是李長安稍有異動,這金家滿門都得先給這妖怪陪葬。
李長安掃視一圈,終究不得不按下殺機。
“說吧,你想要什麼?”
這麼一番大費周章,若是一無所求,豈不更加奇怪?
果然,妖怪也沒再繞圈子。
“不多,一條性命而已。”
“誰的?”
“我的,不過麼……”它話鋒一轉,“我看道長煞氣凜然,實在是令我輩心驚膽戰。不若請道長自戮于此,以安老朽之心。我保證放過府中上下,從此離開瀟水,遠避山林……”
咔。
一聲碎響打斷了它的話。
卻是張易手中酒杯碎裂,裂口割開虎口,血水暈入酒水沾染衣襟。
妖怪咧出牙床,重新取了個酒杯,為游俠兒滿上,嘴上慢條斯理:
“以一人性命換滿門周全,豈不是很合算?”
“合算你娘……”
薄子瑜終于忍耐不住,破口大罵。
李長安倒不像他那般暴跳如雷,只是平靜地打量著對面那只妖怪。
他很好奇。
同樣是妖疫催化出的妖怪,為何差異如此之大?
種類不一也就罷了,連智慧、個性也有明顯的不同。
魑魅、禍斗如同發狂的野獸,虎姑婆全然按照傳說行事,俎鬼陰忍,太歲放蕩,而眼前這只,則顯現狡詐與傲慢。
言談里,只論及李長安,混不在乎其他兩人。
大抵是以為,三人中,只有身懷異術的李長安才是真正的威脅,至于游俠兒和捕快,不過是身手好一點的普通人罷了,不足為慮。
所以,用金府滿門性命威脅道士的同時,它還能如此輕描淡寫地給游俠兒斟酒。
張易當然也曉得這點,只是先前入席之時,身上的佩刀都解到了一邊,眼下表現得倒也光棍,妖怪斟來的酒,一律來著不拒。
七八杯下肚,似是酒酣耳熱,煩躁地扯散衣襟,露出懷中一點若有若無的冷硬。
李長安眸光閃動,忽的拔劍出鞘。
妖怪的動作頓時一滯,周遭“傀儡”們抵住自個兒脖子的刀刃也隨之緊了幾分。
門外天光漸頹,映得屋內透出些灰硬。
李長安開口卻是:
“說話算話。”
“道長?”薄子瑜不可置信,“你瘋啦!”
“出家人慈悲為懷。”李長安眉目低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那是和尚說的!”
“道士也說得。”
李長安不再理會他,只死死盯著妖魔,重復道:“說話算話。”
妖怪也沒想道士居然真的答應了下來,帶著六分的警惕、三分的狐疑以及一分的僥幸:
“當然。”
“好。”
李長安滿臉慘淡與決絕,竟是提劍就抹向了自個兒的脖子。
薄子瑜急忙來搶,卻被道士一把扒開。妖怪的注意力更是全然被吸引住,手里提著酒壺,卻是忘了繼續給張易斟酒。
于是,游俠兒晃了晃空蕩蕩的酒杯,扯開本就散亂的衣襟,露出了一柄藏在懷中的短刃。
然后。
用放下了酒杯的手,牢牢握住了刀柄。
鏘。
刀光暴起!
還要去搶道士手中劍的薄子瑜,冷不丁被這冷光灼了一眼,打了個抖擻,嗓子眼兒里才擠出個。
“咦?”
游俠兒已然收刀入懷,從僵直不動的妖怪手上搶了酒壺。
斟滿酒杯,一口飲盡。
呼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
妖怪的身子隨即晃了晃,脖頸上驀然裂開一條血線。
旋即。
熱血噴濺,頭顱滾地。
這邊,李長安也施施然收起劍來,全沒有方才抽風般的“慈悲為懷”。
薄子瑜哪里還不明白,方才李長安只是演了一場戲,吸引妖怪注意,為游俠兒爭取一擊梟首的機會而已。
他眨巴眨巴眼睛。
“……那妖怪?”
“興許死了。”
“其他人呢?”
回答他的是一連串的“噗通”倒地聲。
隨著妖怪尸身墜地,被其控制的人們也隨之盡數栽倒。
三人連忙俯身去查看。
片刻后。
三人面面相覷,神色間盡是遲疑。
這些人……居然仍在睡夢當中。
第50章 夢兆三
酉時將盡。
天色早已入夜,金府卻仍燈火通明、喧鬧如晝。
一個個衙役在各處庭院屋舍間風風火火、忙進忙出,那氣勢跟土匪抄家似的,只是搬出來的不光是財貨,而是一個個大活人。
前院正堂上的酒席已經撤去,薄子瑜站在堂上,瞧著地上“睡”得整整齊齊的金府一家老小以及男女仆從,直蹙眉頭。
張易那一刀砍得倒是痛快,可到最后也不曉得究竟是什麼妖怪?又施放了怎樣的妖法?讓這金府上下都睡死過去,怎麼遭都喚不醒。
“再加把勁兒!嘿、哈……”
三個衙役哼哧哧抬著個胖婦人進來“”的放下,領頭那個直捶腰桿。
“直賊娘,這母大蟲怎麼這般肥重?”
他抱怨了幾聲,才向薄子瑜報告。
“班頭,這金府上下三十七口人全在這兒了。”
薄子瑜“嗯”了一聲,扭頭瞧了一眼,卻是怪道:
“道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