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一愣。
“哪個?”
“兩個!”
衙役連忙應道:
“馮道長早派人去水月觀請了,大抵還在路上,估算著差不多該到了。李道長……”
他瞧向院子一角,但那里空蕩蕩不見人,臉上頓時露出迷茫。
“欸?怪了,方才明明還在那兒的。”
…………
悄悄消失的李長安獨自鉆進了金府的后院。
后院是典型的南方園林樣式,花樹繁茂、廊道回轉。
他尋了個僻靜地兒,倚在一面粉白的院墻上,墻上鑲嵌著一扇偌大的漏花窗,透過朱漆的木格,瞧得見對面的院落中,大片大片的藤蘿花在月華下生出淺淺的毫光。
“出來吧。”
他沒頭沒腦說了聲,可偏偏花窗那頭立時有了回應。
聽得衣袂翻飛,一席紅裙翩翩落下。
虞眉依舊帶著那張鬼面,倚在了墻的另一頭。
“什麼時候到的。”
“一直都在。”
“都瞧見了?”
“從頭到尾。”
李長安有些牙酸。
這位虞官人平日里千呼萬喚不出來,一有妖怪卻保管能現身。總是一副秘密工作者的派頭,輕易不會出現在人前,也不讓道士透露她的存在。
可要說她這份故作神秘有多少效果,也不見得,至少馮翀隱隱有所察覺,不過礙于李長安的面子沒有揭破而已。
縱使這副遮遮掩掩的模樣實在讓人不喜,可有一說一,她確實幫到了不少忙,道士也無話可說。
李長安懶散,麻煩的事情就懶得去深究,也就不再糾結虞眉的行蹤難測,開口提起正事,這人在辨識妖物方面一直別有門道。
“府中人一直昏睡不醒,你可知道緣由?”
“知道。”
虞眉的回答一向很快。
“因為這次的妖怪是‘魘’。”
“不可能!”
一聽到這個字兒,李長安下意識就出口反駁。
魘,是一種誕生于夢中的精魅。
常有而又少見。
說其常有,是其常常隨夢而生;說其少見,是因人的夢脆弱而又短暫,連帶著魘也常常隨夢而死,難以作祟于人前。
如此夜生而朝死的弱小妖物,成了氣候也不過使人沉湎迷夢,汲取些許精氣罷了,如何能把幾十個人的神魂同時拖入夢中呢?
“人可以變成妖魔,魑魅可以出現在鬧市,魘為何不可拖人神魂入夢?”
李長安啞口無言。
確實。
這瀟水城中的妖物處處透著古怪,與之相比,‘魘’變個異厲害個千八百倍,反倒不顯突兀了。
而且,如此一來,府中人昏睡不醒的癥狀反倒解釋得通了。
‘魘’本來無形無質,可偏偏城中的妖怪都是由人化成,多了一副不應該有的軀殼。
張易那一刀,砍殺了妖魔肉身,也同樣使其掙脫了桎梏,妖魂恐怕已然遁入府中人的夢境里。
怪不得他們醒不過來,原是‘魘’本就還活著!
李長安自認是個半路出家的道士,手段與經驗都匱乏得很,唯有臉皮還算厚實,當下就老老實實抱起了大腿。
“虞大人可有降服妖魔、解救眾人的法子?”
不料。
“不需要。”
虞眉卻是這般回答。
她聲音是一貫的冷清。
“我查探過了,被‘魘’控制的只金府一家,周遭人家并未遭到波及。只消將金府一干人等隔離并施下禁制,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將此妖困住。”
聽起來倒是個惠而不費的法子,不過……
“金家上下又會如何?”
虞眉的回應一向很快,但現在卻罕見的遲疑了許久。
“夢乃思之余,思乃魂之余……”
她語氣急促了幾分,似在解釋:
“這只‘魘’的妖術很是難纏,被其拖入夢中之人難以通過外力喚醒,只能潛入他們夢中與‘魘’相斗。那‘魘’本就是夢中所生,憑你我或是那馮道人的修為,實在過于兇險,不若借機將其困住,以幾個凡人換得妖祟平息,豈不是很合算?”
合算?
確實。
瀟水城里有本事對抗妖魔的人很少,可潛藏的妖魔卻很多,為區區一只“魘”涉險,確實不怎麼理智。
道士點了點頭。
卻是。
“不合算。”
奈何李長安目光“短淺”,看不下全盤大局,更看不得無辜受難于眼前。所以虞眉的合算到了他這兒,就不怎麼合算了。
虞眉被氣了個夠嗆。
一時間。
院子里只聽著她壓抑的鼻息。
“隨你。”
她硬邦邦拋下一句。
便又聽見衣袂翻飛,人已杳然無蹤。
“道長!”
卻是薄子瑜提著燈籠急匆匆趕過來。
“找你半天了!”他抱怨著,“馮道長他們已經到了,就等你了。”
…………
“怪哉!”
大堂里。
馮翀蹲在金家老小旁直嘀咕。
“解寐法和破魅術都用遍了,這人怎麼就是不醒。究竟是什麼妖怪?這般難纏!”
“是魘。”
“不可能。”
馮翀脫口而出,一扭頭,卻是李長安慢悠悠走進來。
“人可以變成妖魔,魑魅可以出現在鬧市,魘為何不可拖人神魂入夢?”
他用虞眉的話把馮翀同樣駁了個啞口無言。
馮翀騰的起身,在堂子里踱步許久,又是掐指,又是獨自念叨,瞧得人莫名其妙,正要開口詢問,他卻猛然回頭。
“我有一個兇險的法子。”
“其實吧……”李長安摩挲著胡茬,“我也有一個兇險的法子。”
兩人一合計,發現還是馮翀的法子更安全些。
“我等會兒開壇做法,以神魂入夢,主動尋那妖怪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