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夢中。
月色如血,浸沐高樓。
厲風呼嘯,讓高聳入月的樓宇不住搖晃。
李長安與少女卻在這飛檐斗拱之間,不住跳躍、攀援,如履平地,將一個又一個追上來的妖魔刺于劍下。
可妖怪實在太多了。
刺死一只,便上來十只;刺死十只,上來百只……無窮無盡,殺之不絕,李長安與少女只好且戰且退。
一路退到樓頂,刺入血月天穹之處,終于是退無可退。
兩人依背而立。
看著從四面八方攀上樓頂的妖怪,少女面色慘淡。
“沒成想,本女俠竟要身死于此。”
而李長安還算鎮定,這一路月下逐殺,他雖沒時間來搞清楚魘到底耍的什麼花樣,但畢竟只是一場夢境,死上一次應該不會真的死亡。
不過,曾經聽說,有人入夢太深,在夢中死亡,魂魄便信以為然,于是真的死了個徹底。這話雖然荒誕,但夢境已被魘所艸縱,未必可不能,于是以防萬一,趕緊勸慰少女。
“劍尚在手,何必言‘死’?!”
少女聞言,放聲大笑起來。
“能說出這話,你也不是庸俗之輩。”
“好!能與你這道士攜手赴死。”
“我接天樓主,天下第一女劍仙,也算死得其所!”
接天什麼玩意兒?
饒是命魂不在,李長安還是愣了一陣,本以為自稱“女俠”已經夠中二的了,沒想到啊,還能有更放飛自我的。
不過道士此時也沒功夫糾結這些。
因為耳旁似乎響起熟悉的聲音。
……
少女仰天笑了半截子,發現道士沒有隨聲附和。
回頭看來。
發現李長安仿佛側耳傾聽著什麼,并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望著自己,瞧得她心里發毛。
于是,有些忐忑地問:
“怎麼嘞?莫不是有什麼厲害的妖怪。”
“沒事。”
道士笑道,提了個莫名其妙的要求。
“你且轉過頭去。”
哈?
少女雖不明所以,但既然是被她認可的同生共死的伙伴所說,她還是抱著疑惑照辦。
可剛轉過身。
噗呲。
胸口一痛。
一截劍尖自背后貫體而出。
…………
小阿梅從夢中驚醒。
她光潔的額頭上滿是汗水,小手摸著胸口,楞楞發神。
眼前陌生的房間,陌生的面孔,還有陌生的狀況,讓她在夢與現實的混淆中難以自拔。
直到……
“道長你終于醒了!”
耳后傳來飽含喜悅的驚呼。
她轉過頭去。
瞧見近來經常到自己家的薄捕快扶著一個面目慘白、衣衫狼狽的道人緩緩起身。
小家伙呆呆看著道士。
然后眼眶慢慢發紅。
最后騰一下跳起來,氣勢洶洶沖過去,一腳踹在李長安的小腿上。
沒等道士喊痛,自個兒倒先嚎啕著跑出門去。
第59章 蜂起
日暮。
水月觀。
松濤陣陣送來寒意。
“阿嚏。”
王六指打了個噴嚏,他小聲罵了幾句,緊了緊身上的公服,抬頭張望。
別院空闊,紅色的晚霞與紫色的藤蘿交相輝映,色彩暈染開來,渡在壁畫上,使得畫上的鬼神愈加鮮活,仿佛隨時都能睜開雙眼,跳出噬人。
他愈加感到這山里寒氣逼人。
但好在。
他瞧了瞧日頭,交班的時間快到了。
王六指連忙結束摸魚,快步回到崗位,翹首以待,可等到不耐煩了,頂班的衙役才帶著一身酒氣姍姍來遲。
彼其娘之!
至少遲了半個鐘頭。
他心里暗罵,趕緊把值班所用的符箓、法器,一股腦兒塞給這醉漢,恨不得長出翅膀,快快離開這清寒的山林、恐怖的道觀,回到城里溫暖又快活的賭檔與女支館里。
可交班這廝卻磨磨蹭蹭,醉醺醺拉著他不停廢話。
“老爺們到底怎麼想的?讓咱們來看守妖怪?嘿!我要有這本事,還當你的差?”
“道士也是多事。妖怪頭子麼,抓著了,早早殺了就是,何必關著押著,倒教咱們擔心受累?”
王六指心里早就罵娘了,但為了盡快交接,只好耐起性子應付。
“說是為了拷問出潛藏的妖怪。”
“放他娘的屁,這幾日風平浪靜,哪兒藏著什麼妖怪。”
“還為研制解藥。”
“呸!都成妖怪吃人了,還救個啥?不若早早殺了,濫發個什麼善心?”
王六枝隨口應付,忽的瞥見一個短發道人落拓拓走來,趕忙恭聲問安。
“見過仙長。”
醉漢聞聲一顫,趕緊也跟著問安,那點頭哈腰的模樣,哪里有半分醉意?
王六枝暗里啐了一口,就知道這廝是裝嘴撒酒瘋,正好趁機交接,溜班下崗。
……
“辛苦了。”
李長安溫聲回應一句。
他沒注意到兩個衙役小小的撕扯,就算注意到了,也不過哂然一笑而已。
畢竟是看守妖怪的苦差事,危險又沒什麼油水,劃水或推脫也是人之常情。
從金府掙脫夢魘,抓住妖魔頭子—郎中,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這些日子來,虞眉連同她身后的鎮撫司高人都銷聲匿跡,也不知在暗地里鼓搗些什麼,卻把郎中連同妖魔們都給留了下來。
這可是一幫子燙手山芋!
瀟水府衙是不愿管卻不得不管,整好馮翀說服了青萍真人水月觀于觀主出面,老爺們便順水推舟,把妖怪們盡數關押進水月觀,交給了馮翀拷問研究,并派遣了許多衙役充作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