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清了麼?你那些妖子魔孫不消半旬,就得被捕殺一空!你若識趣,就趕緊把該交代的交代了,免得每日受這扒皮抽筋之苦。”
薄子瑜笑來洋洋灑灑,把手里的冊子抖得嘩嘩作響。
可饒是他笑得嘴都要僵了,換來的,卻只有妖怪頭子——郎中的一聲:
“呲。”
蔑笑而已。
捕快臉上的燦爛迅速陰沉下來,抓起了旁邊沾了水的皮鞭。
片刻后。
薄子瑜怒氣沖沖出了山洞。
洞口不遠,某個石墩子上,李長安與馮翀正在吃酒。
他一屁(和諧)股坐進席來,端起個酒碗,咕嚕嚕就往肚皮里灌。
李長安一挑眉。
“它說了啥?”
“屁都沒一個!”
薄子瑜滿臉晦氣。
城中的情形當然不似他口中那般樂觀。
官府的銀彈攻勢固然挑起了瀟水人的積極性,但畢竟是殺妖怪,不是捉雞攆狗,每逢妖魔夜出,城內必有死傷,只不過財帛動人心,閃閃銀光一時迷眼,使人瞧不見死者淌下的血淚罷了。
更何況,十天下來,雖然捕殺了幾頭妖魔,但對其如何潛藏?潛藏在何處?妖疫能否治愈?這些個關鍵問題,仍是一無所得,反而還搞出了許多意料之外的麻煩。
譬如某些團伙,因為爭搶妖怪發生械斗;某商人誣陷同行是妖,借機打砸同行店鋪;一些長舌婦人捕得些風言風語,就敢來衙門邀賞……如是等等,弄得薄子瑜不勝其煩。
躲在山中的馮翀也沒能獨善其身。
為保家或是捕妖,常有人上山求符。
他最初還來著不拒,可求符的卻越來越多,直到他發現,他一天就是別的事兒一律不干,光是用來畫符,都滿足不了大眾的需要。
他干脆閉門不出,誰想那些求符而不得的人,竟然打起了觀中用來布置法陣的符箓的主意,一時間,水月觀內頻頻失竊。
李長安甚至聽說,城中還有了買賣符箓的黑市,一張符箓比銀子還好使,某些缺德冒煙的,已然搞起了山寨產品。
至于李道士自個兒,他常在城中守夜,當然也少不了這些糟心事。
平日上街,總有人湊上來,用五花八門的方式向他打探,哪兒有妖怪,或是邀他合作捕妖。
而就在昨夜,他撞見一頭妖怪蹤跡,還沒攆上,一幫子“捉妖人”就先冒了出來,都是夫妻檔,男的負責圍捕妖怪,女的負責清場堵路,說些什麼“妖怪是咱們先瞧見的”、“出家人還搶什麼銀子”之類的話,結果那妖怪是個厲害角色,就這麼一耽擱,這幫女人泰半都成了寡(和諧)婦。
總而言之,盡是狗屁倒灶。
一連勞累了數日,好不容易擠出閑暇,李長安可不想被這些破事兒壞了心情。
他為薄子瑜、馮翀一一倒滿酒碗。
迎著山林冷風。
“滿飲。”
…………
是夜。
某糧鋪后院倉房。
黑燈瞎火里埋伏著十來條漢子。
或許是旮旯里蹲得手腳發麻,也或許被蚊子叮得蛋疼,一個聲音突兀響起,透著不耐煩。
“潘掌柜的,真有妖怪半夜鉆你這倉房?”
另一個聲音當即反駁:“親眼所見,哪兒能是假?”
“這就怪了!滿街的人(和諧)肉不吃,偏偏來偷你這點陳谷爛糠?”
“誰知道?興許是耗子成精,膽小唄。”
“萬一是個餓暈了的小賊?”
“呸!不可能!那妖怪我認得,街頭面鋪的小子,自家的面條都填不滿他的肚子,還來偷我家的米糧,如此大的食量,可不就是妖怪!”
這倆一唱一和,聲音漸高,聽得王六指心火直冒。
自打“夸功游街”之后,他憑著“殺妖英雄”的偌大名頭,再灑出手里的銀錢,很快就聚集了一幫子敢殺頭的無賴漢,專門在夜中狩妖,要趁這天賜良機,掙出一份富貴!
可惜運勢不好,幾天下來,連根妖毛都沒碰到,反而跟同行火拼了幾場,白白賠進去好些湯藥費。
今兒好不容易從糧鋪掌柜這兒聽來可靠消息,天沒暗,便糾集了人手過來埋伏,喂了半宿長腳蚊子,就是為了打這一場翻身仗,可不能讓這倆蠢貨給攪和了!
他當即低聲呵斥:
“閉嘴!莫驚走了妖怪。”
然而,興許是數日無功,也興許是冒領功勞的流言漸漸風傳,竟讓他在隊伍里威信大減。這倆鳥人半點沒顧忌他王六爺的顏面,反倒有越吵越兇的架勢。
好在。
靠窗的位置突然揚起一面小旗,迅速揮舞了三下。
那是窗邊望風的兄弟給出的暗號。
有動靜!
剛起的嘈雜立刻消失,一片屏氣凝神中。
嘎吱
大門緩緩推開一條小縫。
緊接著。
探進來半個瘦小的身影。
倉內昏暗,瞧不清來者面目,只看到輪廓不住擺頭,警惕著倉房內外動靜。
王六指愈加低伏下(和諧)身子,恨不得把心臟攥住,讓它跳得緩一些、靜一些。
王六指耐心等待著,等著那身影放下警惕,等著他掩上房門潛入倉房,等著他埋首在一袋子米糧中,發出些“窸窸窣窣”的啃咬聲響。
就是現在!
王六指便要大聲發號施令,旁邊卻趕先響起一聲爆喝。
“動手!”
頓時間。
十來條漢子從藏身的各個角落一同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