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悶哼一聲,如同折翅的鳥兒徑直栽落。
下方。
密密麻麻的猖兵猖將,早已豎起了刀槍劍林,等著他自投羅網。
道士于是咬開舌(和諧)尖,用出了最后一張符箓。
頓有火光四射,燒空了腳下方丈之地。
得以狼狽落地
可終究太倉促。
他把自個兒硬生生砸在了堅硬的青石地磚上,胸中一口氣都被震散了大半,但他顧不了太多,連忙翻身而起。
一抬頭。
小山一般的陰影當身壓下,頭上,一個身形龐大的猖將對著李長安笑得猙獰。
嗡!
這是猖將手中狼牙棒橫掃,掀起氣流激涌。
唰!
那是狼牙棒掠過地面,犁起碎石四濺。
聲威駭人,勢不可當。
李長安第一反應便是:
躲!
他的身體也本能地作出了反應。
可剛剛踩出躲閃的步子。
不僅僅是他的腿傷,傷勢繁多帶來的衰弱,苦戰帶來的疲憊,都在此時,把他的身子牢牢摁在了原地。
糟糕了。
他只能橫起長劍,甚至來不及用巧勁卸力。
砰!
仿若重錘擂鼓。
狼牙棒帶來的千鈞巨力便結結實實砸在了劍身上,在令人牙酸的鋼鐵哀鳴中,現代金屬鍛造的劍身驟然彎曲,并狠狠撞在道士左臂。
“咔嚓。”
清脆的斷裂聲中,李長安輕飄飄飛起。
這一瞬間。
道士甚至沒來得及感受到痛楚,只是恍惚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根羽毛、一絲柳絮,被人輕輕一揮,便飄飄飛起,飛過了刀槍劍戟,飛過了猖兵猖將,飛過了尖牙利爪,然后在感到疼痛的一剎那,又變成了石頭、瓦罐,狠狠地摜在了神廟前的石梯上。
然后被慣性裹挾,它就像天真而惡毒的頑童,自個人像它手中可憐的玩偶,被摔打著,被翻滾著,被掀飛,被砸下,最后終于膩味,破破爛爛的被丟棄在登云臺旁。
李長安奮力廝殺,想要抵達的登云臺旁。
可現在,到是到了,還有什麼用了?
他的腿傷了,手折了。方才一番折磨,渾身骨頭不知碎了多少。
長劍也被砸彎,便是沒彎,他也沒有揮劍的力氣了。
符箓和法器也早已消耗一空,法力也幾近干涸,再沒余力去催動神通變化。
便是飛劍……它打著旋兒飛過來,落在了主人身邊,像是上了岸的魚,撲騰了幾下,也終究沒了動靜。
這樣一個李長安還能有什麼威脅呢?
所以當于枚降下法臺,她都沒急著去看腳下這個滿是泥塵與血污的可憐蟲一眼,甚至于,還揮手斥退了幾個上來撕咬的猖兵。
她只是望著長街,望著猖群,望著李長安一路廝殺過來的地方。
尸枕狼藉,血流如注。
幽幽嘆了口氣。
“李道友想必也猜到瀟水的真相了吧?”
李長安眸光散亂,恍惚瞪著青空。
“也該猜到老身為何要對你出手。”
李長安偏著頭,讓破碎的面具從臉上滑落。
由著于枚自說自說、絮絮叨叨。
“……非是老身想要加害于道友,而是這瀟水城已是此身僅存之物,不能有半點兒差池,老身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道友安心且去,貧道自會……”
于枚的目光終于垂下來,可話語卻突兀一頓。
因她詫異發現,此時,李長安掀開了面具的臉上居然沒有鼻子。
面部中央光潔一片,連個孔洞也無。
同時,空氣中似有滋滋的電流聲,甚至在李長安胸口會暴起些細小的、難以察覺的電花,若是細聽,還能聽見隱隱的、細若蚊蚋的詠咒聲。
“何神不伏,何鬼敢沖……”
她循聲找去。
法臺降下,定風旗也隨之收起。
正有晨風吹拂,掀開了道士散亂的衣襟,露出胸膛上掩藏的小人。
一個五官樣貌與李長安一般無二,只是縮小了數十倍的小人。
鼻神沖龍玉。
他正端坐于李長安胸口,五心朝天,肅穆誦詠:
“神虎一嗅,萬鬼滅蹤。”
于枚遲疑了那麼一剎那,下一瞬,她臉上惺惺作態的悲憫便猛地撕去,面孔變得慘白、變得驚恐、變得猙獰。
因為這咒聲不是其他,正是在召喚那上達九天、下定黃泉,蕩除一切邪魔妖孽的九霄神雷。
這些時日來,于枚一直隱藏在幕后,利用著李長安,監視著李長安。
在李長安終于查出百幻蝶真身所在,她才從幕后跳到臺前,上演一出單方面的鳥盡弓藏。
所以。
于枚知道李長安有御風之能,所以備下了定風旗。
知道他有飛劍,所以備下了銀絲網。
知道他劍術高絕且身懷破邪之法,所以備下了重甲大盾。
知道他手里有馮翀、虞眉的法器、符箓,所以準備了大量的炮灰。
而現在,她也終于知道李長安手里還有一張底牌。
一張顧忌于傷及無辜,從不曾在城中施放的底牌。
一道神雷。
風火雷!
“殺了他!”
于枚聲音尖利,周邊的猖兵猖將早已蜂擁而來,再顧不上什麼重甲大盾、定風旗、銀絲網,一個個解開人形,都露出了妖魔本相,用最快最兇狠的姿態趕來,要將李長安碎尸萬段。
可是。
李長安咧開嘴,紅血里頭浮著白牙,他吃力抬手,伸出一根顫巍巍的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