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幻境繼續維持,它們便會成為幻蝶成就一方魔國的養料;若是幻境破滅,它們就會逃出牢籠,禍害蒼生。”
“無論哪種結果,兩位想必都是不愿意看到的吧。”
酒神撫須頷首,虞眉靜待下文。
李長安又問虞眉。
“虞居士常在幻境,應該能看出幻境的狀況不容樂觀吧。”
虞眉回道:
“已到崩潰的邊緣,即便有幻蝶維持,也不過十來天。”
“所以留給咱們的時間也極其有限,可幻境中的妖怪數目足有上萬之眾,憑咱們幾個,能殺得完麼?”
當然不行!
別說幾萬只妖怪,就是幾萬頭豬,短時間內也殺不完啊。
“所以唯一的辦法。”
李長安在地上劃了一個圈。
“就是趁它們聚集在一起時,讓它們自相殘殺。”
這話說出來,虞眉和酒神就更疑惑了。
“聚集在一起”好說,幻境里過幾天就是酒神祭,介時,幾乎全城的人……不!妖怪都會聚集在酒神廟。
但“自相殘殺”該怎麼做到呢?
李長安沒有賣關子的意思。
他吐出三個字。
“太歲妖。”
……
虞眉露出恍然之色。
酒神已然拍著大腿站了起來。
“是極!是極!”
“這幾十年只顧著渾渾噩噩,法子就在眼前,怎麼就想不到呢?!”
他興奮得手舞足蹈。
“太歲妖的血肉專能挑起人腹中饑餓,而幻境中的妖魔哪個不是餓了幾十、上百年?幻境里,過些天就是酒神祭,幾乎所有的妖怪都會聚集起來,介時,要照例選出酒魁,分與所有參會的‘人’沾沾福氣。”
“只消把太歲的血肉提前摻進中魁的酒水里,定能勾動滿城妖怪的饑餓,使它們互相吞食。
如此,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毀掉幻境,殺光這數萬妖魔。”
酒神喜不自禁。
虞眉卻突兀潑起了冷水。
“光是讓它們自相殘殺,恐怕也會有漏網之魚吧。”
李長安也想到過這一點。
“所以,在幻境徹底崩潰之前,咱們得再進入幻境,盡量殺死殘存的妖怪。”
虞眉依舊搖頭。
“尋常的妖怪自然好說,可別忘了,幻境里可很有幾只大妖怪,若任由它們吞食其他妖魔,恢復了實力,那被收拾的就該是我們了。”
“大妖怪?”李長安有些詫異,“幻蝶沒對它們下手?”
“呵。”虞眉不屑道,“那蝴蝶的妖蟲可控制不了大妖。”
“虞居士打算怎麼辦?”
“簡單。”
虞眉平平淡淡的話語里透著鮮血淋漓。
“提前殺了便是。”
第84章 李長安夜刺馮翀
這是些斑斑點點、顏色深淺不一的霉跡。
從指縫里生出來,在皮膚上蔓延,沿著手肘向身軀擴散。
放進流水里沖洗,不見絲毫改變。
用刷子使勁兒搓,直到手背上皮膚發紅,那些霉斑,淺的仍然刺目,深的依舊驚心。
或用刀子狠狠一刮,皮開肉綻,鮮血混進流水沖散,可那些霉斑依舊在,潛伏在血淋淋的傷口里。
“呀!”
旁邊一聲驚呼。
馮翀驀然從恍惚中驚醒。
他把手背藏進了袖子,抬眼瞧去,是橋上一個少女慌張逃開的背影。
她的身姿輕細得像春風里的楊柳,月白色的襦裙上繡著朵朵蓮花,可惜沾上了“污泥”,那些霉斑從花瓣下生出來,蔓延上衣領,爬入了她嫩藕一樣的后頸。
馮翀的目光楞楞跟著她。
跟著她越過青石小橋,沒入水道對岸熱鬧的街市里。
于是。
一塊又一塊的霉斑密密麻麻闖入眼中。
在青瓦、在磚石,在樹木、花藤、窗紙、墻面、橋墩、房梁,在拱手致意的衣袖上,在沿街叫賣的笑臉里……甚至,在天空的云翳,在橋下的水波。
仿佛這些霉斑無處不在,又好像整個世界都發了霉。
可是。
最讓馮翀茫然、驚詫甚至于不寒而栗的是,這些霉斑實際上一直存在,但之前的自己卻詭異的同這滿城數萬口人一樣,忽略了它的存在?
而自己又從什麼時候察覺的呢?
大抵是設伏捕捉妖女那一夜。
自己和那游俠兒聯手,好不容易逼退妖女,救下了那可憐的一家三口。
可沒想到,那婦人已然成了一具干尸,而那孩童更是變作了一個嗜血的妖怪。又廢了些功夫,制住了嗜血妖童,沒待細細審查,一伙衙役便冒出來,讓他趕緊去追捕妖女要緊。
沒法子。
他只好先去追殺妖女,但兵荒馬亂里,還是讓妖女給逃了。
然而。
當他回來想要查看那妖童時,這一家三口卻不見了蹤影,詢問衙役,得來的也只是官話敷衍。
他開始覺得有些奇怪,又想起追捕那妖女時,妖女施展的身法與幻術端的是神鬼莫測、精妙絕倫,饒是他也覺得棘手無比,可參與埋伏的人手中卻有人能看穿妖女的行藏,還不是一個兩個。
小小的瀟水城,哪兒來這麼多的奇人異士?
他留心起那些個“奇人異士”。
伏殺失敗之后,他們并未離開,反是主動擔當起收斂尸體的苦累差事。
馮翀遠遠窺探時發現,某些“奇人異士”甚至在偷偷啃食尸體。
對方人多勢眾,他沒有急著冒頭。
等著它們把尸體收斂到一處,而后統一運往了——不是衙門或者義莊,而是城外的水月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