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還素特意叮囑過,這事兒很重要,是無數前輩拿命趟出來的經驗。
李長安是個實誠人,拿了人家的錢,就得辦人家的事兒。
而現在。
他得去辦另一件大事。
道士收拾筆記,從容不迫踱步出門,繞過大雨傾盆的庭院,轉入祠堂角落一間不起眼的小屋。
推開門。
王忠民已在此等候多時。
屋外,大雨重重;屋內,昏慘逼仄。
王忠民無言提起鐵刀,李長安默默燃起火焰。
“中午吃啥?”
“土豆絲兒。”
是滴,就是火夫。衣食住行可不就是人間大事?
打發現溶洞,這兩天,考古代一頭扎進了地下村莊,瘋魔似的廢寢忘食,留下李長安和王忠民兩個,一個受不了霉味兒,一個不感興趣,也不好意思無所事事,就主動挑起了后勤工作。
往常,都是兩人張羅七個人的伙食,今天不大一樣。
剛開灶,門又推開,進來一姑娘,聲音軟軟的打招呼。
“李哥,王叔。”
王忠民回頭一樂。
“喲,是小蕭啊,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難道是邵教授他們餓急眼了,叫你來催飯的?別急,快了。”
“他們一干活就跟成了仙兒似的,哪兒會餓?”蕭疏笑瞇瞇搖頭,“我們不是在修復壁畫嘛,今天有了階段成果,我來請兩位領導下去驗收。”
說著,她擼起袖子就要過來幫廚,可還沒挨著灶臺,就被王忠民揮起鍋鏟攆開。
“煙熏火燎的,你一小姑娘湊合上來干嘛?再說,你白天工作晚上還要照顧小馬,累得都快脫形了,先休息休息吧。”
“哪有這麼夸張。”
蕭疏也不反駁,笑嘻嘻扭頭去清洗碗筷,完了,期期艾艾走到李長安身邊。
“李哥,東西……”
“做好了。”
道士點頭。
遞給她一張黃符,收驚定神符。
道士順手牽羊是偷偷摸摸,但研究符箓可是光明正大。考古隊大部分人都是無神論者,只當李長安學術方向偏門,但蕭疏是女生,為人感性一些,對鬼神之說有些興趣,便央求李長安為馬春花畫一道符。
其實沒什麼用,馬春花是心病,符箓、藥石難醫。
但李長安還是抽時間繪制了一道收驚定神符。
雖然不能醫治病人,至少能夠安慰親友。
見蕭疏說了聲“謝謝”,把符箓小心收好。
李長安猶豫了片刻。
“馬春花現在好些了麼?”
蕭疏揚起的眉眼頓時搭聾下來。
“還是一樣。”
那天在地下神堂找到馬春花,當時她就一直抱著向安岱的尸體死活不肯松手。眾人無奈,只得強行把她倆分開,又把尸體放回棺材,且用棺材釘釘死蓋子。
這下,馬春花平靜了下來,可卻又像失了魂,整天躺在床上不言不語,只有蕭疏這個閨蜜的呼喚偶爾能有回應,卻也只是轉過臉,拿空洞的眼睛對著人,那呆滯模樣,就像那天雨中的老人。
提起她,氣氛一下子沉悶了許多。
好在王忠民已經做好了飯菜。
三人便分頭行動。
蕭疏去照顧馬春花。
李長安和王忠民去給邵教授他們送飯,順便‘驗收成果’。
…………
地下還是老樣子。
暗河水流依舊湍急,村莊也依舊在腐爛中死寂,建筑物匍匐在黑暗里,像是高高低低的墳丘羅列。
李長安快步穿過這“亂葬崗”,到了考古隊所在的廣場。
廣場上點了些蠟燭、煤燈,在黑暗無邊的世界里,勉強撐起些光明。
這些東西和油米蔬菜一樣,都是從老鄉那里借來的。
當然。
說是“拿”也未嘗不可,因為主人家既沒有同意,也不曾拒絕。
干這事兒的王忠民沒半點兒心虛,照他的說法,這些物資本來就他一趟一趟拉進山里,又親手搬進各家的。
現在,就當他送錯地兒了。
閑話不提。
邵教授遠遠望著李長安兩個,就高聲招呼著來看他們這幾天的成果——一副拼接好的壁畫。
看內容是完好的那一副的后續。
背景是大山心腹處,一條從山腳延伸向上的隧道所抵達的洞穴深處。人物只有兩個,其中之一,應該是走出村子的英雄,用黑色的線條簡筆勾勒。畫中英雄匍匐在地,雙手高舉。
另一個人物在英雄上方,形體大上兩三倍且有非人之處,并不用黑線,而是用白色涂抹。
兩個人物之間,又點出密密白點,都匯入英雄手中。
李長安凝視許久,不由入神,恍惚中好像看到這麼一幕:
黑暗無光的洞穴里。
龐大的非人之物盤踞在陰影深處,它散發著慘白光芒的血液,像是有意識的飛蟲,一滴滴鉆出皮膚,匯集在匍匐的凡人手中。
“看到這幅畫,有沒有想到什麼?”
邵教授興致高昂,活像個炫耀新玩具的孩子。
王忠民若有所得,旁邊的李長安已然平靜答道:
“阿支的故事。”
“對!”
教授一拍手。
“阿支!神血!返魂砂!”
他佝僂消瘦的身體幾乎雀躍起來。
“這些壁畫很可能證明,返魂砂不是虛構的,雖然還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東西,但它是有原形的,在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
返魂砂是真的?
李長安拿眼去覷曾廣文,眼鏡兒老臉一挎,寫滿尷尬。
邵教授還在繼續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