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獨自步步往下。
不久,在石壁的腐苔上發現一道新鮮的劃痕。
看樣子。
是有人失足摔倒,慌忙中,試圖用手抓住石壁留下的痕跡。
道士想了想,干脆也“滑”了下去。
而另一邊,對講機中,易寶華在盡量穩住邵教授。
“教授,你沒瘋。你只是……只是太急了。我知道這次考古您很看重,但確實倉促危險了些。我們可以換個時間,下次,帶更多的人手更多的設備來更好的開發。”
“時間?哈(長長的呵氣)對啊,我已經沒有時間了。知道我之前為什麼突然要戒煙嗎?因為查出了癌癥,肺癌,晚期。寶華,還有春花和廣文,我知道你們都在聽。你們也知道,我沒有孩子,妻子也早就病逝了。這世上沒什麼好留戀的,但唯獨‘返魂砂’!我大半輩子都在追逐它。現在,我就要死了,但在死之前,我想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不管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李長安滑出隧道,下到溶洞。
眼前空闊而黑暗的地下世界充斥著“嘩嘩”的聲響,那是暗河在前方涌動。
循聲而去。
道士很快抵達了索橋邊。
然而,這經歷了百年歲月的鐵索橋此時卻已斷裂,墜入了橋下的激流里,顯然是邵教授的手腳。
也許,就像他說的一樣,他只是想看一眼傳說隱藏在黑暗下的真容而已,除此別無奢求,包括自己的命。
李長安拿出兩張紙馬貼在腿上。
這是神行甲馬,大名鼎鼎,普及又實用,俞真人沒理由不記錄在冊子里。
他往后退了幾十步,大步助跑,奮力一躍,重重落在對岸。
“您的意思我們都懂,我們不會反對,但您也別忘了,我們是您的學生,這麼重大的研究成果,您可不能拋下我們。
您稍稍等等,我們這就過來,漲漲見識也給您打打下手。”
“哈哈,你個滑頭!你說得對,但很抱歉,我不能等,因為靈感不能等!你們有沒有過這樣一種感覺?像是混沌的天空炸開了漫天星辰,思維不停閃耀,所有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幾乎不需要思考,答案就自己浮現!你們知道我拼那兩幅壁畫花了多久?一個小時!好像……根本不需要去拼,我本來就知道壁畫是什麼樣子!這就是靈感,稍縱即逝,所以我得抓住它,一小時、一分鐘、一秒也不能等!”
道士越過了暗河,踏入村落。
一如往日在腐爛中死氣沉沉,可一些屋子原本緊閉的門戶卻敞開著,給人“它”曾短暫活過來的錯覺。
邵教授曾告誡所有人不能亂動村中的一切,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破壞,但顯然,他自己違背了這個規定,他進入了這些房屋。
他做了什麼?
現在不是深究的時間。
“教授!你怎麼敢確信你所謂的靈感,不是什麼鬼東西的蠱惑!再說,地下藏著的東西是不是‘返魂砂’,還不一定呢。”
“當然是!”
“岱安不是把證據擺在我們眼前了嗎?”
“活死人,肉白骨!活死人,肉白骨!!不是返魂砂,又是什麼?!!”
地下神堂深處。
啖吔咦珂冷冷俯視下。
邵教授捧著對講機,手電光映在臉上,照出爬滿血絲的眼珠與略顯癲狂的神情。
“一個死人!它復活了!”
忽的。
身后。
“你管那個叫復活?”
老人肩頭驟然一聳,稍許,又緩緩松弛下來。
他慢慢轉過身,揉了把臉,擠出一個微笑。
“你來了。”
“李先生,或者稱呼李道長?”
“隨意,一個稱呼而已。”
李長安舉著手電,掃過渾身狼狽卻神情亢奮的邵教授,掃過他身后沉默的神像,掃過神堂四處遍布的華麗雕飾……最后定在了兩人之間的地面上。
地面上散著幾個奇怪的皿器,應該是從地下村落收集來的,可皿器里裝著的老鼠、蛇、蝙蝠之類動物尸體,卻又不知他從哪里弄來的。
這些尸體干癟,血液都被擰了出來,作了涂料,在地面上繪制出一副怪異的圖案——與壁畫上儀式的圖案一般無二。
李長安敏銳地察覺到,有一種有別于靈氣,而更加幽晦的能量在周遭流轉。
直覺告訴他。
恐怕已經來晚一步。
而對面,邵教授已然自顧自回答起李長安先前的問題。
“當然是復活,只不過不是完全的復活。”
“因為馬春花的儀式缺少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環。”
“打開神靈的門戶!”
“所以,她復活了岱安的肉體,卻沒有復活他的靈魂,結果就成了你們看到的——一個怪物。”
李長安的注意力根本沒有放在邵教授的話語上。
他方才將將踏入神堂。
咔
輕微裂響。
身側落下一蓬塵土與幾塊碎石屑。
而同時間,一股子隱蔽卻又仿佛無處不在的威脅感驟然而起。
空氣中像藏著無數根看不見的針。
毛骨悚然。
卻又不知來自哪里。
道士一邊揣著符箓警惕,一邊隨口應道:
“她是錯的,你就一定是對的?”
“我當然是對的。”邵教授急切脫口,臉都漲紅了幾分,“因為我已經解開了‘啖吔咦珂’的秘密!”
邵教授的神情更加激動,可隨著他語調的上揚,神堂里“咔咔”的皸裂聲響也越來越密集,塵土、碎石簌簌直下——神堂正在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