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的易寶華哪里顧得上哭?有哪里顧得上笑?所幸,這個燃燒瓶也把怪物嚇了一跳,暫時退回了陰影里。
他于是抓住時機,拖著蕭疏,沒命地往屋子、往道士留下的“符圈”里跑。
距離其實很近,不過短短十幾步,但縱使每一步易寶華都用盡了平生最大的力氣,他還是絕望地聽到——“啪”。
這是某種東西拍打積水的聲音。
聲音又急又快。
易寶華才越過缺口,沖進屋內,聲音已然在背后響起。
“趴下!”
他壓根沒聽清,但慌忙中腳下拌蒜,陰差陽錯拉著蕭疏一起摔倒,同時間,幾只燃燒瓶從頭頂飛過。
這一次,點了火。
轟
火光與熱浪升騰。
他倉惶回顧,腳邊近在咫尺升起一道火墻,堵住了屋子的缺口,也似乎點燃了什麼,那來不及看清模樣的東西往積水里一滾,消失在了黑暗中。
“還愣干什麼?”
易寶華一個激靈,抓起蕭疏,手腳并用退回里“符圈”里。
……
屋外,風雨喧嘩;屋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擠在小小的“符圈”,拿著唯一的武器——燃燒瓶,死死盯著老屋的缺口處。
然而,一直到火光漸漸被澆滅,那怪物卻始終不曾現身。
“它……”王忠民聲音打著結,“走了?”
“可能是走了。”曾廣文自己都不相信。
咔
突如其來的聲響源于屋頂。
不是聽慣了的風吹雨打,而是有東西踩碎了瓦片。
“它在上面!”
王忠民嘶啞的話語,與其說是提醒,更不如說是哀嚎。
也在這哀嚎中,聲響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從左到右,從東到西。
那怪物在屋頂不停地挪動,來回拉扯著眾人顫栗的目光,也讓眾人的神經越繃越緊,越繃越緊,直到……
哐
幾張瓦片掉落,屋頂破開一個缺口。
風雨呼嚎,燭光昏慘。
怪物終于現出了真容。
……
它從屋頂的缺口不疾不徐鉆了進來。
大致成一個人形。
有著蒼老得駭人的面孔與干瘦的身軀。
手腳靈活得像沒有骨頭的蛆蟲,隨著身體蠕動進來,各自纏繞著房梁架,頭顱垂下來。
渾黃的眼球,空洞的目光,死氣沉沉窺探著下方的活人。
……
曾廣文覺得自己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心臟明明已經在擂鼓,手腳卻酸麻得不聽使喚。
他鼻子里聞到一股子尿騷味兒。
不知是誰。
但最好不是我?
心里剛升起這個不合時宜得到滑稽念頭。
忽然。
一聲尖銳哭喊幾乎撕破耳膜。
緊接著。
一個燃燒瓶突兀飛向了怪物。
曾廣文如夢初醒,同時臉色大變。
“不要!”
可惜還是晚了。
大家手里的瓶子已然隨著前者相繼丟了出去。
那怪物困在房梁間躲閃不及,霎時便被火焰點燃,掙扎中,抖落一片火雨,終究忍耐不住,沖破屋頂逃進雨幕。
但屋子里的大伙也不好過。
他們很快發現老屋年深日久,大部分木質結構早已干朽成了最好的燃料。
燃燒瓶不僅擊退了怪物,同時也點燃了房梁。
然后火勢迅速蔓延。
轉眼間,入目一片火光。
短暫的呆滯后又是一陣混亂。
“著火了!著火啦!”
“別嚎了,誰看不見啊!”
“怎麼辦?”
“只有跑了!”
“但李哥的圈子……”
“別管了!留在這兒,等著燒死嗎?”
不知是誰帶了第一個頭。
眾人離開了“符圈”,慌張投入雨夜中的老山村。
…………
李長安嘗到了久違的窘迫。
手上有一柄鐵刀,足夠斬下妖魔的頭顱,但對方即便碎尸萬段也能活蹦亂跳。
兜里有一沓靈符,能夠將怪物燒成灰燼,可大雨如潑、積水橫流,火靈符威力有限,除非怪物被束縛逃脫不得,否則一張兩張的難起作用。而若想以量取勝,挨個應付下來,又恐怕匆匆趕制出的符箓數量不足。
所以,當李長安發覺怪物的圍殺時,他不假思索便竄進了旁邊小巷。
老村房舍密集,巷道曲折復雜,正是擺脫敵人亦或各個擊破的好地方。
……
神行甲馬在身,李長安每一步都似離弦之箭。
但在今夜,在這深山老村,卻有東西比他更快。
黑暗中“噠噠”腳步密集。
道士手電掃去,“六腳怪”在模糊的光照中抬起瘆人的面孔。
李長安不斷折轉,快成一道幽光在曲巷中反射,但怪物踩著墻壁、翻過瓦頂、踏過墻頭仍舊死死咬住不放。
當他再一次試圖甩開對方,鉆進了一條窄巷時。
沒料前方是死胡同。
吃了一驚。
一回頭。
怪物竟已經與自己并駕齊驅,忽然合身撞上來。
不及躲閃。
雙方同時失去平衡。
翻滾間,“六角怪”又跳下一個小怪物,向道士撲來,沒有身軀,一顆丑陋頭顱上直接連著細長的手腳,手上又抄著兩把銹鐵刀,劈頭就一陣亂砍。
鏗鏘
幾許火星轉瞬湮滅。
小怪物手中一把銹刀已然高高拋飛,另一把則嵌在了自個兒腦門。
道士一腳蹬在刀柄,刀身徹底貫入,小怪物也被踹飛,撞在“六角怪”懷里,成了倆滾地葫蘆。
因著慣性,道士也同樣在積水里翻滾了好幾圈,最后撞上一堵石墻,顧不上吃痛,立刻翻身而起。
怪物就在十幾步外的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