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短短一截風雨。
李長安呼出一口濁氣,緩緩起身;怪物拔出額頭處的銹鐵刀,傷口迅速愈合。
短暫的對峙不過幾個呼吸。
怪物們再度撲上來。
李長安卻突然翻過院墻,鉆進墻后的小屋。
兩只怪物緊隨其后。
……
說是屋子,其實是個窩棚。
百年前,村子還“活”著的時候,也許是用作雜物間,也可能是當做柴棚,但此時此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足夠狹窄,狹窄到沒有任何躲閃的空間,狹窄到雙方只要進來就只能生死相搏。
可當狹路相逢,李長安卻沒有第一時間揮出鐵刀,更沒有撞開瓦頂逃跑,他只是丟出了一個燃燒瓶。
一個瓶口封得極嚴實的燃燒瓶。
瓶身里浸著張黃符,符上正生出赤光。
赤光迅速熾亮,映得瓶身膨脹變形。
怪物六腳亂蹬,拼命剎住腳步,沒來得及躥出屋外;李長安腳邊擱著一副棺材,他奮力把厚實的棺材蓋子掀起,將將豎在身前。
下一刻。
砰
火光震散暴雨。
窩棚一側老墻轟然爆開,火舌噴吐間,李長安裹著淡淡綠光和破爛的棺材板一并拋飛,墜進積水長巷,卷縮脊背貼地一路滑行,犁出滿巷水花向兩墻潑濺。
解決了麼?
道士剛剛作想,忽然一股子熟悉的臭味兒鉆入鼻端。
他神色一變,來不及翻身,右手肘重重擂打身下石板。
整個人剛剛騰空而起。
身下一道黑影掃過,接著才是如同鞭子甩過的炸響聲。
但見積水、荒草、爛泥、碎石霎時一掃而空。
人在半空,扭頭看去。
前方,那無手無腳、身軀細長形同蟒蛇的怪物高高立起長軀,“蛇尾”再度昂起,譬如長刀大斧,攜著疾風驟雨,劈進窄巷。
即是窄巷,哪兒來躲閃余地?
道士的選擇從來只有一個。
腳往墻上一蹬,整個人不進反退。
蛇尾于是慢了一步,擦著道士肩膀劈入空處;而道士手中刀鋒一振,幽邃深巷映出冷冷青光。
轉瞬。
青光湮滅,道士收刀,蛇怪已然斬作兩截。
半截蛇尾遠遠甩出巷外,半截蛇身搖晃不穩要栽倒水中。
聽起來凄慘,但李長安深知,別說攔腰截斷,就是斬成零碎對眼前的妖魔而言,都不過是小傷。
他早已再度揮刀,斜撩向上,要劈開那怪物的頭顱。
可刀子揮出一半,道士卻突然收回手臂,護在身前。
轟!
又是一聲爆響。
巷子一側石墻轟然爆碎。
碎石與亂雨飛濺中,一個巨大如人頭的拳頭重重擂出。
隨后,黑暗里,撞擊聲仿若一記悶雷。
風雨都為之一滯。
緊接著。
李長安好似一發炮彈,撞爛巷墻,去勢不減,狠狠摜入巷外一間老屋。
咔呲轟
墻倒梁散。
屋子老朽坍塌,將李長安埋入一片殘磚廢瓦。
……
巷子里搏殺暫且平息。
風雨再度呼嘯而入,按下殺氣與煙塵。
擊飛李長安的東西也顯出形狀。
那是個肥碩的巨人,身形高過墻頭,肥肉填塞小巷。
“巨人”單手提起“蛇怪”,巷子就響起“噠噠”聲,“六腳怪”鉆出夜幕,身上些許燒傷,牽著些玻璃碎片,但行動全然無礙。緊跟著,小怪物也聚了過來,同樣的傷口,同樣的行動無礙,只是手里拽著半截飛出去的蛇尾。
“巨人”接過蛇尾,將“蛇怪”身尾斷口相接,不過幾個呼吸,“蛇怪”便已完好如初。
于是,一番搏殺后。
四個怪物又好端端聚在了巷子里。
而李長安卻埋進了廢墟,沒有一絲動靜,遠遠望去,一丘荒墳。
道士死了?
怪物們卻謹慎許多。
補刀也好,掘尸也罷。
沒瞧見它們交流,便齊齊靠近廢墟。
可怪物們剛邁出一步,那“巨人”忽然頓住。
低下頭。
“腳”邊正嬉游著七、八尾小魚。
魚兒當然不足奇。
奇的是,那魚兒都是紙折的,紙上又繪著朱砂,朱砂又映出紅光,紅光愈來愈盛,照得滿巷火霞。
不知哪里一聲。
“敕。”
大火沖天。
……
稍頃。
火光漸熄,那片殘磚費瓦間響起一連串劇烈的咳嗽。
就見得李長安扒開亂石,灰頭土臉鉆了出來。
“嘶好家伙,跟挨了一泥頭車似的。”他活動著胳膊,“還好作了準備。”
動作僵硬挪到巷子,瞧見四只怪物遺留下的灰燼,這才松下一口氣,忙不迭把貼在衣服里一張黃符丟開,頓覺身體松活許多。
這是“木靈符”,借一縷乙木靈氣護身,同時具有護身、屏蔽痛覺、愈合傷口的神效。
當然,副作用是它會漸漸把你同化成一塊真正的木頭。
“要讓這些怪物乖乖聚在一起挨燒,可真是費勁兒。”
李長安一邊抽出道“火靈符”快速折疊,一邊搖頭自言自語。
“不過黃符有限,也是沒辦法。”
說完,符紙已然折成一只毛躁的紙鶴,托到嘴邊,輕輕呵上一口氣。
那紙鶴便霎時活了過來,振翅投入夜空。
而后,李長安又從兜里掏出半截塑料瓶,瓶底淺淺一層紅色,是朱砂與神像粉末的混合物。手指粘上,在刀身上快速勾勒。
俄爾。
勾勒完成。
幾乎同時間,空中轟然綻開一團焰火,火焰包裹中,是一個拼命撲騰雙翅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