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面,花臂漢子一點點收起了臉上笑容。
“哥哥。”旁邊高個漢子捂著鼻血,“玄駒拉不動肉身,這廝恐怕是鬼。”
“鬼又如何?做了這行,還見得少麼?”
錢唐雖比中原富庶安寧,但也潛藏著不曉得多少來歷不明之輩,更兼人鬼雜居,明面的風平浪靜下,是更湍急的暗流。在此廝混的渣滓們,哪個會是易于之輩。
人人都信奉一句:只會斗狠,興許活不長;不會斗狠,一定站不住腳!
花臂漢子收起書冊,拔出腰后短刀。
“砍死他。”
…………
花臂下手尤其狠辣,斗志尤其頑強。
即便放在外頭,也足以拼殺出一些名頭。
所以李長安不得不多打斷了他一條腿,才將其放翻,而后把三人通通丟到墻角。
和身撞開倉門。
甫一進門,便與七八條漢子撞了個照面,他們人人手持刀斧,神情兇惡,驚愕稍許便指著道士:
“法師有令,留下這人,死活無論!”
李長安嘖了一聲。
干拍花子的,無論是拐人,還是拐魂兒,果然盡是窮兇極惡之輩。
揮袖擲符。
閃身出倉。
關死倉門。
動作一氣呵成,而后躲在門側。
并指作訣。
“急急如律令。”
下一秒。
朱雀羽章之符引動大火“轟轟”爆開,氣浪沖起瓦片,掀飛門板,火舌沿著門洞洶洶涌出,舐舔青天。
待李長安再探身往門里看。
火勢猛烈,黑煙滾滾。
倉庫也不知存放的什麼東西,符箓的效果比預想中強得多,整間倉庫幾乎都被點燃,漢子們也都成了火人,興許是爆炸轟暈了頭,眼下沒頭蒼蠅似的四下亂撞慘嚎。
其中一個正巧闖到門邊。
李長安便順勢把他拽出來,丟進墻根下頭用于防火的水缸里。
那人吃了幾口臟水,沒來得及慶幸,便遭道士揪住頭發,拖到門邊。
“小孩的魂魄在哪兒?”
漢子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可目光卻下意識偏向倉庫某個角落。
李長安順勢望去,大火爆開的氣浪掀翻雜物,露出墻角一道暗門。
道士:“多謝。”
漢子臉色大變:“狗……”
話未說完。
便被丟回屋中,烈火又來灼身,燒得他滿嘴罵聲都變作慘嚎聲。
李長安沒多在意,這些漢子身上未見法力傍身,并非襙縱邪術的元兇,行事也流里流氣,多半是元兇籠絡來充作爪牙的地痞流氓。
似這等渣滓,無論是他們的污言穢語還是慘叫呼嚎都無需入耳。
所以道士當即手掌下壓。
“風來。”
大風應聲而至,壓垮瓦頂呼嘯而下!
攜帶著碎瓦斷木將屋中的火焰與漢子們一并壓埋。
揮手風息。
李長安穿過塵埃,來到屋角。
拉開暗門。
只身下去。
…………
地下是一間屠宰場。
不見半個人影,只有角落圈著數十只待宰的羊羔,擠在木欄里,臭氣烘烘。
中間是屠宰室,梁上懸下許多鐵鉤,底下放著一張屠宰桌,由大木劈開制成,已被血污侵透不見木色,上頭擺滿了各式刀具。
大桌對面,豎著一個神龕,供著一尊不知名的神像。祂似佛陀盤膝而坐,但身上卻多有禽獸魚蟲的特征,貢品也全是生鮮內臟。望之不像神圣,更似邪魔。
再往外,竟是連著一條下水道,光照從上方的排水口投下束束明塵,照亮了下方淤積的大量屠宰后丟棄的下水料,爬滿了蛆蟲與蒼蠅。
錢唐地下多建有這種寬深的溝渠,據說初衷是排澇與取水,但如今都成了藏污納垢之所。
譬如眼前這條下水道,顯然已成了通往城內的暗道。
甚至污水上還泊有一艘小船。
李長安小心靠近。
蒼蠅群起驚飛,蛆蟲在腳下“噼啪”作響。
船上空無一物,倒是“岸”邊系船的繩子已被解開,也就是說……
幾只蒼蠅竄起。
在李長安斜上方處,明明空無一物,卻好似撞到了什麼,嗡嗡墜落。
隨即。
暗淡的光線微微扭曲。
憑空顯現出一個倒掛著的短小身形。
他藏在昏暗里,看不清形貌,唯有手中短匕,泛著絲絲烏藍與暗綠駁雜的光。
一動不動,宛如死物。
直到李長安查看小船,屈身露出脖頸之時。
他張開四肢悄然墜下來,好似潛伏的毒蛇對大意的獵物發動致命而無聲的一擊,手中的匕首即是灌滿毒液的尖牙,眼見要刺入李長安的脖頸。
道士猛地轉身。
一手扼住襲擊者的咽喉,一手捉住其持匕的手腕。
用力一折。
“咔。”
襲擊者頓時吃痛不住,匕首無力脫手,卻硬是咬著牙,只發出一聲悶哼。
有骨氣。
可惜道士從來不對人渣惺惺相惜。
他攥緊襲擊者的“斷手”一扭一送。
在令人牙酸的骨折聲中。
襲擊者的肩頭不自然高高凸起,手臂關節擰成一個駭人的角度。
他終于喊出了聲。
聲音異常尖細。
小孩兒?
李長安把襲擊者的面孔拖到光下一照。
滿臉的褶皺與畸形的五官。
不,是個侏儒。
他被強光刺得雙目緊閉,但嘴唇卻在不住抖動開闔。若非拉入光亮里,還發現不了這招暗手。
蠅群嗡嗡,李長安從中分辨出一個未知言語的詠咒聲,這聲音不是來自于眼前的侏儒,而是……道士眸光一瞥,身后神龕正放出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