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兄弟,冤有頭債有主,此番冒犯非由我等。”
其中一人雙手合什,喃喃叩拜。
另一人卻很不耐煩。
“都這時候了,說這些有鳥用?!”
說罷,粗暴翻找起棺中財物,完了,從懷里掏出一把榔頭,又一攤手。
“拿來!”
另一人遞來一枚長長的棺材釘。
他接過長釘,抵在尸體的眉心,然后高高揚起了榔頭。
第31章 開煞
大雨之中。
盜墓者高高揚起了榔頭。
突然。
“歹!狗賊!”
他登時一驚,榔頭砸歪,釘子劃過尸體額骨,掀起大片頭皮。
兩人忙慌抬頭,雨幕中四、五人抄著家伙怒目而視,是黃尾他們去而復返。
“我便說有東西跟著咱們,原來是倆喪天良的盜墓者。弟兄們,把他倆拿下送官!”
眾鬼嗷嗷叫著一擁而上。
盜墓是重罪,被逮著不死也得脫層皮。兩人哪里敢束手就擒,同樣抄起鏟子,要搏命頑抗。
但一交手。
倆盜墓賊便齊齊松下口氣。對方雖人多,但全沒打斗的經驗,無有章法,只是胡亂舞著手里的家伙而已。
兩人對視一眼。
一人當前掃開對面胡亂遞來的鐵鏟;另一人看準時機,突兀上前,一鏟子砍進對面黃毛漢的脖子。
黃毛漢當即慘叫著踉蹌倒地,驚得其他同伴如驚鳥散開。
他獰笑一聲,上去踩住黃毛漢的胸口,便要先料理一個。可冷不丁,眼角瞄到手里鐵鏟。
大雨沖去了泥土,鏟口一片亮白。
“大、大哥。”
他舌頭打著哆嗦。
“咋啦?”同伴護在他身前,“你受傷呢?”
“沒,沒血!”
同伴詫異看來,鏟口果然不見半點兒血跡。可方才,縱使大雨糊了視線,也看清鏟口明明白白切進了對方的脖子。
入肉無血。
也就是說……兩人驚恐看下,卻發現地上的毛臉同樣露出驚懼,放大的瞳孔直直對著兩人的身后。
“痛。”
含混而凄慘的呻吟像是毒蛇悄然自暗處鉆出,冰冷的、濕漉漉的蛇軀冷不丁纏住人的后頸。
“好痛!”
“好餓!”
“好冷!”
一聲激烈過一聲,一句哀戚過一聲。
最終。
“狗賊!狗賊!!狗賊!!!去死,去死!”
低吟化作切齒的咒罵在大雨中的荒野回蕩。
兩人僵硬回頭。
但見三口墓穴正涌出漆黑的殘穢之物。那東西好似活人在融化的過程中停住,半是人形半是尸水,相互糾纏作一團。
頂端處生著三張干枯而腐爛的人臉,它們哭泣著、哀嚎著、怒罵著,然后同時止聲,六顆凸出的眼球轉過來,定定望著兩個活人。
“鬼呀!”
隨著尖叫,那東西突而騰起張開成一張黑色的大網,向著盜墓賊與地上的黃尾撲去,要將他們一口吞下。
“急急如律令。”
忽有紙雀穿過雨簾,金光驟現。
厲鬼發出慘叫倒飛而去。
遠處。
一個披著蓑衣的身影大步而來。
更多的紙雀在雨中振翅。
厲鬼略一盤旋,隨即投入了茫茫雨幕。
…………
“道長怎麼來了?”
“我幫大憨他們談好了價錢,聽說你這頭接了單大生意,擔心你們忙活不過來,所以趕過來想著搭把手。”
李長安拉開袖口,紙鳥們抖去“翅羽”上的雨水,一個接著一個跳入袖中。
“你這生意做得太馬虎了,尸體里藏著厲鬼,也敢接手?”
黃尾一陣點頭哈腰道謝,他驚魂未定,但仍習慣地送上馬屁。
道士不吃他這套:“這三人什麼來歷?好重的怨氣!”
斗狠之事也曾哄傳一時,黃尾大致道來。
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后,猶自罵罵咧咧:“我哪里想到,那倆腌臜東西沒半點兒道義,竟沒給這三兄弟開煞。”
“開煞?”
“道長不知開煞?”
“只知道回煞,說是人死后,頭七有鬼差帶著魂魄回家,不慎沖撞便會如何云云。但依我所見所聞,多是無良術士趁機斂財,或是有邪物作祟。”
說起邪物,李長安理所當然想起一個名字。
“又是窟窿城?”
“倒跟窟窿城無關。”黃尾稍稍猶豫,“至少關系不大。”
這倒少見,李長安還以為,錢唐什麼壞事兒最后都能落到鬼王頭上。
黃尾解釋:“外地如何我不清楚,但在錢唐本地,一些人死后,魂魄會滯留肉身。身體死了,魂魄卻‘活’著。道長還記阿枳當時情形麼?”
“痛不欲生?”
“沒錯。我聽經歷過的死人說,那時魂在尸中,眼不能視、耳不能聽、口不能言、鼻不能聞,偏偏魂魄與身體仍有聯系,先是血液不再流動,周身針扎一樣發麻。再是感受到身體漸漸開始腐爛,招來蒼蠅,生出蛆蟲。”
“時間久了,生前再如何純善的人也會被折磨成厲鬼。”
“所以錢唐人但有亡故,不管貧富,無論賢愚,親朋甚至鄰里都會出錢,請來鬼王麾下的煞神,為死者開煞,其實就是把魂魄從尸身中解放出來。”
“不開煞,魂魄便出不來?”
“倒也不是。還聽說尸體爛得狠了,魂魄也能脫出,可介時都成了厲鬼,難免作祟。”
“那三兄弟死了多久?”
黃尾咬牙切齒:“斗狠之事在五月末六月初。”
怪不得如此兇戾。
李長安跳進棺材,細細翻查,在尸體的頭頂發現了一些被雨水沖散的蠟泥,旁邊又找著一根長釘。
黃尾說長釘是盜墓賊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