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救一個是一個。”
…………
救了人,自然得趕緊跑路。
李長安隨便找了個理由,說是“丹爐里練了一爐金丹,臨走忘了關火,眼下突然想起,金丹煉廢事小,燒穿了丹爐引發了火災事大,得趕緊回家”。
鬼王巴不得這廝趕緊滾蛋,胡亂“關切”兩句便要放人。
只是:
“此寶甚為貴重,道長莫忘收回。”
李長安笑瞇瞇道:“若是收回,貧道卻沒準備其他壽禮,如何是好?”
興許是過于惡心,鬼王說話時,臉皮都在顫抖:“無妨,道長一番心意已然價值千金。”
“如此貧道只好厚顏一回啦。”
李長安接過判官使者戰戰兢兢捧回的雷符。
周身雷光漸滅,但眼眸中仍有電花閃動。
鬼王迫不及待伸手一指,殿外沼澤頓時分開,向下的石階竟連綴著一條地下暗渠。
“從此出,便可回到人間。”
“福生無量天尊。”
李長安叉手謝過。
扭頭就招呼大伙兒趕緊跑路,自己殿后。
可這時,何五妹卻來到他身邊,輕輕喚了聲。
“鬼阿哥。”
……
何五妹作出了一個出乎大伙意料的決定。
靜修苦口相勸:“妹妹何必如此弄險?無論如何,咱們回去再做商議。”
何五妹搖頭不語,默然返身。
黃尾詫異看著她,震驚于這柔弱女子何其膽大!
卻殊不知,何五妹其實怕得要命。
只要身后的李長安喚上一聲,她便會馬上回頭,乖乖離去。
可是道士一如往常,對于他人的覺悟,既不會贊同,也不會阻止。
所以,何五妹就這麼穿過人群,登上了玉橋,周遭鬼神們的目光聚攏過來。每一位背后的恐怖傳說,她都深記于心,甚至曾因之多次午夜驚醒,悄悄去看孩子們安危與否。
而此時此刻。
鬼神們的目光格外險惡,仿佛在拆開她的肉身,再把魂魄架在烈焰上炙烤。
但何五妹卻反而越走越堅定,越走越平靜。
鬼阿哥是救了大家,但可以斷定,事后鬼王報復必然加倍的殘酷猛烈!他救得了大伙兒一時,可能救得了大伙兒一世麼?救得了自己、黃尾、靜修,但救得了慈幼院的孩子們、黃尾身邊的眾鬼和咸宜庵的上上下下麼?
錢塘無人不知。
鬼王強大,鬼王邪惡,鬼王貪婪,鬼王惡毒,鬼王眥睚必報!
但是。
鬼王也有功必賞。
所以,她必須抓住此刻,抓住這也許是唯一的機會,為大家找到一條可能的后路。
何素女是期待拯救之人,但何五妹卻已是習慣救人之人。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平生未有的勇氣,目視這滿殿兇神的魁首。
“法王在上,能否聽民女一言?”
第45章 開腹
目光無質,為重幾何?
若讓何五妹回答,大概是重逾千鈞吧。
當真當她走到了宴席中央,被來自鬼神們的各色險惡目光所包圍時,卻出乎意料地感到輕松。
是鬼神們突然變得和善?還是自己突然增了勇敢?
都不是。
何五妹明白,是有人為她撐起了這千鈞之重,讓她敢于直面這鬼神魁首、錢唐極惡。
“羅相公稱法王常為腸疾所擾。”
她深深一禮。
“民女頗知醫術,愿求恩許,為法王一試。”
這就是何五妹的辦法。
錢唐名醫眾多,然而有為鬼神治病經驗的恐怕只她一個。
她反復思量過,若能為鬼王治好腸疾,便是有功與鬼王。
錢唐眾生被大大小小的規矩支配著,而似鬼王這樣的人物,他的名聲就是他的規矩。
所以,他必須呲眥必報,更必須有功必賞。
然而。
席上諸多目光只在何五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齊齊落到了李長安身上。
猜測這個單槍匹馬搶了鬼王姬妾的道人,臨走了還在打什麼算盤?
是妄想與窟窿城和解?還是狂妄到要再折辱鬼王一番?
是的。
沒人在乎何五妹。
好似她是主人放出的狗,叫得再如何大聲,該顧忌的也是其主人的想法。
于是鬼王放出了他的狗。
判官使者陰沉著臉:
“區區昌婦,也敢如此狂悖?!”
厲呵如刀,冷眼如箭,鬼神兇威一時駭得何五妹倉惶退了半步,膽怯埋下了腦袋。
他輕蔑一笑,還要呵斥。
可何五妹的聲音卻倔強響起:“不曾一試,使者焉能斷定民女醫術?”
判官大感意外,區區一凡俗女子竟有如此膽量?
“還敢饒舌!我且問你。”
判官慣愛擺出的鐵面已被道士打得稀爛,一時半會兒也拾撿不起來,眼下所幸破罐子破摔,露出一副不屑的譏笑來。
“你有靈丹妙藥?”
“無有。”
“你懂祝由仙方?”
“也無有。”
何五妹連連搖頭,但場邊的聽客卻漸漸面色古怪。此番問答聽來,怎麼與先前判官和道士的對話頗為神似?
身為當事人的判官使者既視感尤為強烈,準備好的呵斥堵在嘴邊,張口半響,目光猶疑,尤是吶吶無言。
終究是鬼王不耐,揮手將他斥退,目視何五妹。
“你這小娘好生膽大!幾百年來,不知多少國醫圣手下到窟窿城為寡人診治,你可知他們而今都在何處?”
鬼王目帶戲謔,輕輕拍打肚皮。
每拍一聲,便讓她身子抖上一抖,臉兒白上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