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告信香符,啟告天地諸神。
“虛無自然元始法王至真天寶,玉宸大道至真靈寶,道德高尊至真神寶,祖師玉清真王南極長生大帝……社令里域正神,陽間諸廟杞典百神,三界十方證盟列圣,恭望洪慈,垂光開度。”
一一誦念神名,諸真隨咒下降。
神案上七盞蓮燈,散發出盈盈清光,抱一法師腳踏魁斗,手持法劍接連挑動。
清光便霎時散作數不清的火星,從臺上向四面飛散,轉眼間,便將三層法臺上諸多星燈盡數點燃。
于是清光便籠罩住了整座法臺,讓這一小方凡俗之地化作可供諸神演法之真境。
可也僅此而已。
道士開壇演法,說白了就是借用各路有形無形、有情無情仙神的威力,呼喚三清四御,并不能真的將這幾位大神招來,只是借用他們的名頭,好來攝召真正要驅使的神靈。
于是其掌管法鐘的弟子敲響銅鐘三聲。
鐘聲空靈,飄蕩四野。
抱一法師攝召。
“太玄攝召左右烏涂二神君,神虎何喬二大圣,三部使者,七真玉女……云集行壇,聽令攝召。”
立時,有仙光凜凜籠罩法臺,神威赫赫威逼四野。
錢唐那濃郁得不正常的霧氣其實都是陰氣沉郁所致,此時都被臺上大放的靈光驅趕出十丈開外。
當然,招來的神靈也不會是本尊,而是其一部分威能,但已足以仗之演法。
臺上樂聲越發空靈悠揚,抱一法師燃符誦咒:
“十方諸天尊,其數如沙塵。化形十方界,普濟度天人……”
法師聲音洪亮,一字一句仿佛金石開裂。
隨著咒聲,被神光阻擋在外的霧氣愈加濃重,隱隱可在霧中望見一個個模糊的身影,那是被吸引來的冤魂。
罷了,法師揮動令旗,其弟子趕緊指揮臺上眾人轉動旗幟與星燈,放開法界門戶。
于是滾滾霧氣得以涌入場中,但都被壓在臺下,不能升上分毫。
抱一法師再燃符。
手持三清鈴,歌斗章,踏罡步。
“陰陽推運兮劫數更遷,生死周流兮執愚孰賢。輪轉無窮兮上玄造化,未出三界兮歸於神變……”
臺下冤魂愈來愈多,甚至濃霧都難以遮蔽他們的形貌。
法師踏罷魁斗,以法劍挑持靈符。
“陰靈逐我旛,陽魂返汝殘,北斗天蓬敕,玄武開幽關……吾今召汝,注神還魂。疾!”
一聲敕令。
真靈巡空,大放神威。
濃霧頃刻消散,顯露出法臺下密密麻麻的冤魂。
臺上的眾人大多是臨時拉來的,即便事先反復叮囑過,但臺下那些或七竅流血,或皮肉糜爛,或肢體扭變的冤魂的恐怖死像,都叫他們面色煞白、雙股戰戰,慌忙握住護身符——李長安早料到這情形,連夜趕制的,效果屬于“信則有,不信則無”——拼命念叨“十錢神保佑”,見著冤魂們縱使直勾勾盯著臺上,卻始終不敢上來,才稍稍放心。
幾個膽大的,還俯身去細看。
這可是鬼吔,稀奇東西,平日哪能見著!(實際上天天見著)
直到。
“唵步元嗌奇哆哩欽吽!”
密咒誦詠聲又疾又重自臺上而來,眾人這才連忙醒悟,收拾起心緒,搬出早早準備好的果子、稻米等祭品,屏氣凝神緊張等候。
抱一法師燃起化食符。
“悲夫長夜苦,執惱三涂中。猛火入咽喉,常生饑渴念。
一灑甘露雨,如熱得清涼。神魂生大羅,潤及于一切……”
大伙兒便立馬把果子、稻米往臺下潑灑。
鬼魂們便紛紛伸手搶食。
這些祭品帶著拔苦救生的神力,冤魂食了,都漸漸褪去死相,回復生前形貌,甚至于那些被戾氣消磨去形體的、只余一道影子或一蓬煙塵的厲鬼們也漸漸補足魂魄,稍稍有了人形。
只是……
李長安眼睛尖。
發現臺下一眾厲鬼中怎麼有幾個臉熟的,而最熟悉的一個身材短小、滿臉黃毛,旁的鬼大多空手而來,頂多帶個破碗,他倒好,拎了個麻袋!
臺上的何泥鰍也很配合,拼了命把祭品往黃尾頭上倒。
“功德不思議,行者膺福報。施與法食餐,永生安樂道。”
施食之后。
臺下眾鬼大多褪去死狀,回復安樂容貌,卻唯獨黃尾周遭,仍舊猙獰恐怖、奇形怪狀的鬼魅扎堆,紛紛對黃尾投以幽幽目光。
千鬼所指的情形,這廝倒是膽子大或說臉皮厚,得意洋洋指著李長安,挨個呲牙回去。
仿佛再說,咱上頭有人,你們想干嘛?你們能干嘛?!
群鬼只好無奈收起憤憤目光,努力在擁擠的鬼群中挪動,只求離這無賴遠一些。
李長安:“……”
玉宸經煉返魂儀已然完成。
但月尚高,夜尚長。
弟子敲響法鐘,臺上幡旗又變。
抱一法師一點不歇息,再度燃符上表。
口中念誦:
“禮請玉箓直符王陸二使者,神虎龜臺素握濮玉女,承差追攝某將,蕩血湖腥穢大神,監生、催生大神……”
他這次所施行之法叫做《煉度分胎破穢儀》,用于超度因難產而死的冤魂,使她們“遏死戶而開生門,下胎嬰而疏壅滯;新冤舊怨,普為解釋;已生未生,咸得生成。”
縱使在臺上唱跳了一個多時辰,這位須發皆白的老法師仍舊精神抖擻,嗓門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