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也是率先發現李長安的,嘰嘰咋咋圍上來,小聲喊著“鬼阿叔”,幫道士卸下扁擔和木桶。
李長安挨個頭:“怎麼光顧著看,不去買一些?”
無論采藥還是賣飲子,孩子們都幫了不少忙,理應有一份酬勞。本來,何五妹打著攢彩禮、嫁妝的名義都要沒收,但在道士幫著據理力爭下,留下一些零花錢,雖不能大手大腳,買些零嘴和小玩具還是不成問題。
一個娃娃憨聲便答:“我們要攢錢給五……”
沒說完。
何泥鰍一把把他嘴捂住,沖道士咧開兩排大牙。
小滑頭又不知道在打什麼鬼心眼?
不過孩子們本性不壞,懂事也早,道士沒深究,笑瞇瞇拿出了買來的餅子。
孩子們當即歡呼起來,幫著把餅子分給大家。
每一枚餅子都被仔細掰成五份,李長安拿到的一瓣,上面是個“財”字。
心念:“福生無量,心想事成。”
把“財”字嚼進了嘴里。
餅子其實和月餅差不多,但因用料、工藝或許還有添加劑的緣由,滋味和口感都比李長安吃過的差一截。
擱現代世界,月餅這東西,他一向買回來都是只看不吃的。
但人生在世,難免真香。
一不留神,連手上的餅渣都舔干凈了,還有些意猶未盡。
回味的當頭。
咻砰!
爆響聲從屋檐滾下,抬頭循聲,但見夜空放開萬千金銀花樹。
街上人群紛紛駐足,齊齊抬頭。
一枚枚焰火“啾啾”飛上云頭,而后轟然一聲,散開漫天花火。
眨眼間。
天上地下已一般熱鬧。
恰時,一艘畫舫近岸。
船上樂師奏的什麼曲目,在喧囂中已辨不清楚,只有舞姬作彩衣手持羽扇跳著扇子舞,舞步嬌俏,模仿著少女在花叢中撲蝶的情景。
她插滿發間的白玉梳與金步搖上,垂下一串串珍珠、瑪瑙與寶石,隨著舞姿搖晃光彩。精致的妝容,襯著天上綻放的花火,宛如玉人。
而在相隔不過十余步的岸上,何五妹一身打滿補丁的麻布衣裙,素面朝天,眼角露出細細的尾紋,只在發間插著泥鰍送的發梳。
她望著那舞姬,微微出神。
李長安低頭數起了自個兒錢袋里的銅子兒。
第57章 盼頭
街坊們都曉得慈幼院發了財。
最開始。
卯時四下寂寂,慈幼院便升起了炊煙,獨特的藥香浸進霧里。
一直到辰時,天光初醒,大人小人背著背簍挑著扁擔,把香飲運到市上販賣。
趕在酉時,暮色盡收前,踏著晚鐘匆匆歸來。
再后來。
慈幼院上空熬煮藥飲的炊煙要繚繞大半個上午。
小孩兒們呆在家里,大人們依舊要早早出門,但不再挑扁擔,而用大車拉,車上架著大鍋,用炭火溫著,沿途播撒香氣。
賣的飲子更多,卻也總能趕在晡時結束前,踏著飯點兒回來。
到如今。
慈幼院的炊煙終日蒸騰,熬煮藥材的氣味兒沁潤了周遭每一個角落,連過路野貓的毛皮里都嗅到一股子微苦反甜的味兒來。
大伙兒已經不出門叫賣了,而是各個坊的小販們自個兒過來采買。
無怪藥飲的生意好做。
錢唐買藥貴,看病更貴,許多人家一輩子也踏不進醫館的大門。生了病,自個兒熬著,熬不住了,去巫師或寺觀求碗符水,管不管用另說,反正不便宜。
何五妹用心挑撿的幾味飲子,雖治不了大病,但調理腸胃、活絡氣血、防治風邪感冒之類還是成的。
再者賣得也便宜,不過幾文錢,買上一碗,解渴又治病,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麼,鄰居們的房子多用茅草作屋頂,慈幼院卻翻新了瓦頂,烏青色一片片排在雨霧里;鄰居們的大門多用竹片編成或者壓根沒門,慈幼院卻換上了上好的厚木板,刷上了大漆……
但何五妹還遠遠沒有知足。
老醫官患有風濕,錢唐冬日里濕寒,他居室的土墻四處漏風也不夠保暖,最好用磚石重建一間。
孩子們漸漸長大,已隱隱懂了男女之別,不好繼續再住在一塊,要在后院的廢棄房屋里修繕兩間,分開來住。
鬼阿哥的屋子原本是個柴棚,也是間四處漏風的,魂魄畏寒怕風,怎好讓他再住里頭?后院的屋子須得再修繕一間。
屋子修了,院子也不能拉下,整理了雜草,可以開辟成菜田,養幾籠雞鴨,再養只母羊,好給小囡囡添些女乃水。
生意越做越紅火,院里的地方有些不夠用,最好能在旁邊的空地上再起一進院子,修大些,以后院里再收下新的孩子,或是老醫官有心義診,也都用得上……
午后難得晴朗,何五妹和李長安把藥材與山貨搬到院子里翻曬,一竹籮一竹籮的擺在木架上,一排排填滿了整個院子。
成串的山蒟泛著微微的辛香,新采來的巖柏散發著濃烈的青草味,連根摘采的芍藥在陽光下舒展香甜招惹蜂蝶……何五妹仔細挑撿著藥材,向李長安一遍遍描述著自個兒的“宏圖大計”。
李長安卻打斷了她的絮叨。
“你呢?”
“我?”
“你住那屋子,原也是個雜物間,又擠又破,院子翻修人人得了新屋,怎麼獨獨漏了你自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