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為何涂畫,是不是不喜歡新屋。
她卻說,大家都愛極了新房子,只是怕住不長久,想在搬回舊屋前,把大家伙畫在墻上,權當仍住在新屋中。
何五妹不解,為何住不長久?
小女娃回答,是有人在念叨,說什麼新屋子青磚瓦漆的,整個富貴坊都少有。這麼好的屋子,單拿來住人,未免浪費,不如租給客商,才更加劃算!
“哪個在亂嚼舌根!”
何五妹火冒三丈,只以為是哪個街坊嫉妒心作祟,在孩子面前挑撥是非。
沒想。
“是、是……”小姑娘眼淚早在眼眶里打轉了,突然被這麼一嚇,頓時嚎啕大哭,“是黃伯伯。”
兩個大人心里同時罵了一聲:“死黃尾!忒口無遮攔!”
何五妹趕緊把哭得可憐巴巴的小姑娘摟過來,把芍藥取下插在她的發間,輕聲安慰。
李長安則似模似樣咋呼:
“你們看看,把何院長都惹急了,還不打些水來,把木板擦干凈。”
還真有老實娃娃聽話要去打水,李長安趕緊把他拎住。
何五妹若真在意,在孩子們涂畫之初就該制止了,所以眼下瞧見李長安的小動作,也只是沒好氣道了聲:“畫都畫了。”
“是嘛。”道士立馬變了臉,笑呵呵挼了周圍的小腦袋瓜,“孩子們一番好意,何忍相拂?”
何五妹白了一眼。
“念經的鬼話多。”
…………
何五妹哄著小丫頭離開了后院。
泥鰍他們立馬大大松了口氣。
“好險,好險,差些說漏了嘴!”
“小聲些。”道士壓低聲音,鬼祟似奸細接頭,“事兒探清楚了麼?”
泥鰍也趕緊壓低聲音,板著小臉重重點頭:“探清了。”
何五妹猜得沒錯,泥鰍這些孩子確實在打著“鬼主意”,卻沒想李長安也在里面摻和。
何五妹平日總是荊釵布裙、素面對人,除了姿態挺拔些、身段纖細些,面容娟秀些,與尋常街巷間的貧家婦人沒甚差別。
但熟識的都曉得,她的妝奩里藏著一身漂亮的行頭和一張上好的古琴,這是她多年變賣財物支撐慈幼院以來僅剩的物件。
平素絕不示人,只在得了某宴會邀請去做琴師(主要是咸宜庵),她才會換上行頭背上古琴,恢復幾分昔日作為何素女的風采,去給慈幼院的孩子們掙一份口糧。
前些時日,大伙兒傍上了飛來山這大好“錢途”,卻苦于無錢祭山,她便把行頭與古琴都悄悄典當了,為大伙兒湊足了銀兩。
她雖瞞著不曾說,但道士怎會沒有察覺?
心里一直惦記,恰好發現泥鰍這些孩子們一直在偷偷計劃贖回何五妹典當的東西,雙方一拍即合。
泥鰍他們打聽得,東西被典賣給了城里一位善撫琴的名記,那把古琴被其珍愛有加,若是尋常人上門絕難贖買。
但自從道士獨闖窟窿城后,他在錢唐風月圈子里頗有些美名,有他出面多半能成。
把消息細細說了,泥鰍拿出一個布囊,又掏出把銅子與幾個銀裸子,仔細放進去,轉交給旁邊的小伙伴手里,小伙伴同樣放入一把銅子,再轉交給下一個孩子……如此,轉經雙雙小手,最后回到泥鰍手里時,布囊已是鼓脹脹好大一包。
但實則里頭多是銅子兒,摻雜幾顆碎銀,加起來也沒幾兩銀子,相較贖琴所需的數目,可說九牛一毛。
可這區區幾兩,卻是慈幼院孩子們手里所有的積攢。
“鬼阿叔,咱們說好的。”泥鰍把錢囊鄭重其事捧上來,“差的銀錢是我們借你的,我們長大了,一定掙錢還給你!”
迎著孩子們認真的小臉,李長安笑著接過。
“一言為定。”
他沒有拒絕,就像前面說的,一番好意,何忍相拂?
…………
談話間。
忽然傳來呼喊。
“道長!道長!”
第一聲尚在門外,第二聲已進了院子里。
待李長安收起錢囊回過身,黃尾已風風火火殺了過來。
第一眼瞧著墻上顯眼的涂鴉。
“咦”了一聲,本能地恭維一句:
“這是道長繪制的護宅靈符?嚯!筆鋒果然玄妙!”
然后匆匆拋開。
顧不得小家伙們漲紅的臉蛋。
急切道:
“幫里出事啦!”
第58章 老墳
褐衣幫出事了。
確切些說,是華翁出事了。
前些日子,鬼王要在城外立廟,其在人間的爪牙四處賤價“求購”地皮,富貴坊也是其中之一。
華翁自是不屑一顧,但旁人哪敢得罪窟窿城?
華翁邸店相鄰的一家貨棧掌柜便央求到華翁頭上,想把自家貨棧便宜盤給華翁,因著華翁常常周濟鄰里,雖守著緊鄰碼頭的偌大邸店,手中也沒太多積蓄。
那掌柜的便支了個古怪的提議,讓華翁借他的錢去買他的貨棧,也不要利息,只求分期還款。聽起來是天降餡餅,但有一樁,得按錢唐的規矩來,請十三家之一的增福廟來作中人保契,還得抵押上價值相差不多的東西,也就是華翁的邸店。
華翁猶疑之際,掌柜再度加碼。
他早就談好了一樁大生意,是將自個兒的貨棧改成糧倉,租賃給一個襄州的糧商。貨棧已改造大半,糧商的租金也壓進了增福廟。
他將這個生意轉給華翁,只消糧倉驗收合格,華翁便能從增福廟拿到租金,介時還掌柜的錢綽綽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