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的工夫,那只石狐就變得全身是血,看上就像是被人給剝了皮。
我爺當時就心涼半截,石狐脖子上那條血痕,就是當年他剝皮下刀時的位置。
山里仙家善形見人,是報恩。惡形見人,是報仇。
石狐分明是告訴我爺,跟他有仇啊!
我爺一下急了!
當年,分明是對方求著我爺剝它的皮,如今沒能化形成功又找上門來,可這也不能賴我爺啊!
于是我爺在盛怒之下,也管不了對方是不是仙家了,指著石狐破口大罵。
石狐一開始只是用她沒有被血蓋住的眼珠,冷漠地注視著我爺。沒過多久,石狐廟就傳出了一陣像是惡鬼一樣時哭時笑的聲響。
這聲音,簡直跟當年沒皮狐貍守著門口哭家的動靜一模一樣!
不僅聽著就瘆人,還能讓人胡思亂想。
后來我爺也不罵了,滿腦子都是我將來能怎麼樣?
是跟那張狐貍皮長在一起,變成一只人狐?
還是這輩子都全身通紅地活著,見不了人?
說不定,最后我還會變成一只專門找皮匠報仇的惡鬼“血戾”,在半夜里剝了我們全家的人皮。
我爺越想越害怕,雙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
第二章重拜祖師
過了好半天,我爺緩過神來,指著石狐大罵道:“你……你憑什麼這麼欺負人?”
“就憑你是仙家?”
“你給我等著,我們老陳家也不是好惹的。”
我爺扔下了一句狠話,就跌跌撞撞地往廟外邊走。
如果,當時還有別人在廟里,肯定得問我爺一句:你一個皮匠能做得了什麼?
我爺敢去石狐廟,是因為石狐當年發過誓,不會傷害我爺。
石狐,不講理的時候,陳家人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張狂,也只能乖乖認命。
我爺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兒就是把家產給了我爸一半,讓他帶著我媽遠走高飛,從此隱姓埋名,跟我們爺孫老死不相往來。
我爸當然不會同意,我爺卻說,他要帶著我玩兒命,老陳家的人,不能都死在一起。
最后,我爸被逼得沒辦法,只能帶著我媽遠走他鄉。
我爺等他們走了,才抱著我進了祖屋,鎖上大門,搬出了祖師牌位。
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祖師爺,沒拜過祖師的匠人,得不到古法傳承,成不了真正的大匠。
我們老陳家,就是拜過皮匠的祖師爺“商朝丞相比干”的大匠,老陳家才能幾代人都坐著皮匠這行的第一把交椅。
我爺拿出牌位看了好半天,一咬牙把牌位給倒著插進了底座里面,又拿起剝皮刀,一刀削掉了自己左手食指,舉著血淋淋的手指,對著牌位磕頭道:“不孝徒孫陳和,今遭大難,不得已重拜祖師,遇劫不怨,遇禍不恨!”
我爺連著磕了幾個頭之后,祖師牌位下面忽然迸出一串子火苗,牌位上轉眼間就冒出了一尺多高的火焰。
我爺就對著牌位直挺挺地跪著,直到火焰熄滅,才抬起頭來。
祖師牌位毀了,冒著火星子的木炭卻立在了供桌上。
我爺的眼淚當場就流了下來,對著木炭一邊哭一邊磕頭,腦袋都磕破了還是不肯停下來:“祖師爺,我陳家幾代人供奉祖師。現在就這麼一個香火獨苗了,求祖師爺開恩,求祖師爺開恩吶!”
皮匠,其實有一正一邪兩個祖師。
陳家祖上有過明訓:不可拜邪門祖師。
現在,比干留下的本事,只能暫時保我不死,卻救不了我的命,我爺只能拜邪門祖師,去給我搏一條命。
我爺倒插祖師牌位,就是要自逐師門,另投祖師。
結果,祖師沒顯靈。
這是邪祖不收我爺啊!
我爺心里明白:石狐能剝了一個陳家子孫的人皮,就能再剝下一個。我爸媽隱姓埋名又能如何?他們跟陳家的血脈斷不了,石狐早晚得找過去。
他救不了我,陳家香火可真就要斷了。
我爺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個頭,直到地上被他磕得全都是血,他才堅持不住昏了過去。
等我爺醒過來之后,就抱著我上了山,一待就是七天。
那幾天,看見過我爺的人都說我爺瘋了,他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把山里的狐貍都給引了過來,那些狐貍只要被他抓著,就是活活剝皮。狐貍皮掛滿了一樹,死狐貍直接扔進山溪里,把溪水都給染紅了。
村里人,一開始還想去勸勸我爺,等看見他瘋了一樣地殺狐貍之后,誰也不敢往前湊合了。
那些天,村里人除了知道我爺在剝狐貍之外,誰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干過別的什麼?但是,我爺帶著我從山上下來之后,我身上卻慢慢地長出了皮膚。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的皮膚居然比女生還要白,卻白得不正常,看上去一點都不鮮活。村里人都說,我身上的皮根本就不是我的,是我爺給我披了一張死人皮。
我爺也總跟我說,出門一定要打傘,別讓太陽曬著。
我有次出門忘了帶傘,結果還沒走出去多遠,露在外面的皮膚就像是被火燒了一樣的疼,連著紅腫了好幾天,那之后,我出門再也不敢不打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