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乍聽有些不解,后來忽然又想起,華祠并不是柳妄之的知交故友,而是一位故人的故人。
所以,他們之間的這位故人,就是今日那第四位赴約之人嗎?
華祠笑而不語,轉身繼續往前。
我又抬頭去看柳妄之,他顯然不打算作答,斜飛的劍眉微蹙,清凌凌的桃花眸里籠著朦朧山霧,低聲對我道:“一些舊事,沒什麼好說的。走吧。”
第151章:桂花醇酒
山路不長,也足夠平坦,零落的金桂被踏入青苔里,馥郁的花香摻了些潮濕的苦味,釀在微涼的空氣中,淡雅而清新。
山頂處有一座雅致的院落,半遮半掩在一片黃燦燦的高大梧桐里,蒼翠的桂樹點綴其中,飛檐自濃綠的桂枝下探出半個角,星星點點的落花灑在黛瓦上,平添幾分秋韻。
等走近了,我隔著瀟瀟落葉抬眼打量前面房屋,那屋子瞧著不大,卻是整個佇立于水中,跟隨柳妄之一同踏過門前曲折的竹板棧道入了室內,便見屋內竹綠輕紗臨窗飄動,桌面盆栽綠植盎然如春,每個角落都整潔清雅富有詩意,讓人倍感舒適放松。
繞過前庭步入回廊,中間是一隅清濯濯的荷花池。
明明早已過了盛夏,池中白蓮依舊勝雪染霜,兩株花期正盛的月桂對岸而立,瓊枝盤錯的樹冠纏在一起,風一動,在水面抖落滿池金黃。
我伸手去接飄零而墜的桂花,捧在手里湊到鼻底輕嗅,抬眸時看見華祠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袋魚食,用指尖捻碎了揚灑到池里。
幾尾金鱗鯉從荷葉下慢悠悠地浮出水面,不爭不搶,將落花和魚食一起吞入腹中。
我新奇地往廊下探頭,想好好兒看看池中那漂亮的金色魚兒,柳妄之站在我身后沒有挪步,沉水般的目光落在桂樹下的蓮池,冷淡低醇的嗓音響起:“你怎麼還養著這幾條魚,不是讓你扔了嗎。”
扔了?
沒開玩笑吧,這般稀罕的金鱗錦鯉,他竟然想讓人家扔了?
我不好做聲,偏頭悄悄去看靠在廊柱上的華祠,他卻跟個沒事人似的,邊繼續喂魚,邊輕飄飄地笑了下:“這魚養慣了,沒事兒還能給我解解悶兒,反正也是養在我家里,也用不著你這老蛇操心,你又何必跟它們過不去。”
難得聽到旁人敢懟柳妄之,我咋舌之余有些詫異,沒想到這位看似清秀斯文的年輕土地,倒也有幾分倔脾氣。
柳妄之出乎意料的沒有還嘴,狹長的美目微斜,瞥了眼池里聚在一起吃餌的魚,不動聲色地屈指彈出一團靈力。
那靈力墜入池中,如同巴掌大的石塊兒落水,頓時驚起三尺多高的水花。前一秒還浮在水面吃食兒的金鱗鯉嚇得猛地四散,頃刻就擺著流光溢彩的尾巴竄了個沒影兒。
華祠反應得及時,施了個避水訣才沒讓池水濺到白衫上,他“嘖”了一聲,半是無奈半是不悅,轉頭看向柳妄之:“你這老蛇真不講理,它們又無過錯,你不要,我便養著,你不高興也沒轍。”
柳妄之毫無做客的自覺性,根本懶得搭理他,拂了拂鱗紋玄衫的大袖,獨自邁步往長廊的盡頭走去,桂花雨落,轉眼間那抹高挑俊逸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只余墨色衣擺留下的半縷草木冷香。
沒想到這兩人才剛碰面不久,竟能為幾條魚掐起來,他甚至都沒叫我一起走,留我一個人愣在原地。
雖然剛才一直沒有契機插話,但怎麼也聽出了點眉目。
所以按照他們剛才那說法,這魚……難不成本來是柳妄之的?他不想要了,所以華祠才給他養在這兒?
他確實明顯不太喜歡這些魚,但也不至于因為華祠還在養著,他就這般不高興吧?
我摸著下巴暗自琢磨,一時半會兒解不出其中緣由。
眼下魚兒也跑了,華祠興致缺缺地把魚食丟給我,見我有點懵,輕抬唇角笑道:“拿著吧,這魚兒喜歡你,你給它們喂點吃的,它們也算過節了。”
“噢……好啊。”我捧著魚食點頭,礙于有點拘謹,一時沒有再動。
華祠也不催我,抬眸望了眼天色,復又笑道:“你頭一回來,自己到處轉轉,不用客氣。”說著指了指白墻后面,“我得先去把酒菜端上桌兒,就暫且不陪你同游了。”
我笑著說“好”,華祠頗有風度地頷首,轉身消失在游廊盡頭。
于是偌大的庭院只剩我一個,我也沒什麼心思喂魚,倒是嗅著這滿園的桂花香氣,忽然想起跟蕭逢提過做桂花糖的事兒。
之前還愁著去哪兒弄點桂花,這下來了秋辭山,漫山的丹桂,簡直唾手可得。
抬頭看了看池邊那兩株百年老桂樹,樹皮上的青苔過厚,不適合攀爬,我又想了想,干脆轉頭去尋柳妄之。
彎彎繞繞幾許,終于在一處水榭找到了那蛇,他擇了棵臨水月桂慵懶躺臥,脊背倚在高枝兒上,目光落在遠方,抱著胳膊不知在觀望什麼。
此時蟾光初照,月上梢頭,波光粼粼的水面往前延伸,再從高處往山下落,他就坐在暗香浮動的桂樹之上,金黃的香蕊落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