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道士嚎得更凄慘。
“小土!小堆!這地方簡直不是人住的啊!又臟又亂獄卒還欺負人,我是一天都活不起了,嗚嗚。”
小林:……
誰欺負誰?誰欺負誰!他被道士刨根問底連祖墳都快刨出來了,還要日日承受他全方位的精神摧殘,到底是誰在欺負人?!
小林憤懣,但他一言不發。道士的嘴厲害著呢,只要他想,隨便一句話能把半個天牢的人氣死。
兩個孩子沒插上幾句,小道士怨天怨地把他們天牢從上到下平等地批判一頓,探視的時間到了。
小林以為他不過是發幾句牢騷,不當事。沒想到當天晚上就有三四個宮內的人秘密來訪,搬來許多干凈昂貴的被褥衣物。器皿餐具全部換成新的,金光閃閃,險些晃瞎小林的雙眼。還有各種珍饈美酒,點心宵夜,一并送了進來。
熱心的小道士盛情邀請獄卒進牢房與他對酌。
小林婉拒。
這回人家不像避難,反而像度假了。
第一波訪客不算稀奇,小林心想,既然小道士說他上頭有人,或許這兩個孩子跟那位求了情,送點好吃的好穿的,這種事在天牢也不新鮮。
第二波來訪者就有點震驚到獄卒了。
“將、將軍……”小林的腿直發軟,“牢內濕寒,您突然至此……”
來者是當今圣上最為器重信任的大將軍吳岳人。據傳吳將軍當年陪陛下在行伍間出生入死,深受陛下賞識。坊間對二人的關系也是諸多揣測,生出了許多隱晦曖昧的色彩。畢竟郎才女貌,看著登對。
但現在的小林腦子里是沒有分毫旖旎想法,他一頭霧水,不明白身份尊貴的將軍為何突然來到天牢,探望一個看上去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道士。
吳岳人來到牢房門口,看見里面舒適奢靡的環境,濃眉一皺。
“把這些都撤掉,階下囚住得比皇子都好。”
一句話,表明他看不上陶眠,也瞧不起皇子。
小林滿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將軍得罪不起,但他敏銳地感知到,陶眠背后的人,也得罪不起。
他急病亂投醫,求救的目光投降陶眠。
陶眠回以一笑,那笑容里沒有平時的打趣調侃,而是安撫的意味。
“將軍,好大的火氣啊。”
他慢悠悠地說。
后來的對話小林就不知道了。吳岳人似乎輕而易舉地被陶眠一句話激怒,就說了,道士是有這樣惹人發瘋的本事。
小林被將軍一揮手轟走。
等到半個時辰之后,吳將軍帶著滿身的怒氣離開天牢,小林這才湊過去打聽。
他想他遲早被自己愛打聽的毛病害死,但人不湊熱鬧那還是人嗎。
將軍怒發沖冠,牢房內的道士卻仍是不緊不慢地啄飲杯中的殘酒。
“喲,回來了?”他甚至有心情打招呼。
小林一臉的有口難言,好像憋了什麼話,說不出口,又很想說,想了想還是算了。
陶眠也不急,反正這獄卒單純,藏不住事,遲早會說。
果然如他所料,半炷香的時間,小林貼著牢房的欄桿,低聲問他。
“你之前說你偷了一個人的心。”
“嗯?嗯……有嗎?”
“有!肯定有!我記性好著呢,別想糊弄過去。”
“那就是有吧。”
“你……你說的那人。”小林看了看左右,招招手,讓陶眠靠近。
陶眠很給面子地把腦袋湊過去。
小林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該不會、該不會就是將軍吧?!”
“……”
那日陶眠大笑的場面,讓小林即便過了七十年再回想,也依舊想死。
陶眠多缺德一人,邊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邊說,是啊是啊,看看吧,多麼狠毒的單戀。
小林真想當頭撞死在牢房前。
他和道士約定好誰也不提今晚的事,道士滿口答應,卻笑個不停。
吳將軍又來了幾次,每次都是不歡而別。小林看見他臉色就變得極差,搞得吳岳人以為他對自己有什麼意見,心情更糟糕。
煩,但是還來。
小林都摸不清楚將軍的心思了。
道士還悠哉地回——都說了是狠毒的單戀。
小林才不信。
慢慢地,他發現這小道士的確有些來頭,連皇子公主都專程來看他。
皇子尚能克制情緒,小公主卻哭得眼睛都腫了。她說那個人太過分了,她怎麼舍得讓小陶吃苦。
她口中的“那個人”,小林不知道名字。但那似乎是一個忌諱,公主的情緒再激動,也沒有直呼對方姓名。
公主嬌呵著要小林把牢門打開,小林冒著冷汗,連聲說不敢。
違逆公主是大事,但牢頭警告過他,未經允許擅自打開這扇牢門,可是要掉腦袋的事。
小林不明白把道士送進來的人為何如此矛盾,既要他不好過,又不忍心見他太苦。
牢內的日子過得很慢,道士每日的樂趣就是逗耍獄卒。小林每每都要吃悶虧,但他對道士并不討厭。
道士有這樣的魔力,只要他想,他能輕易破開任何人的心防,又知道底線在哪里,進退有度。
小林想,那句“偷心之罪”,或許不是一句戲言。
年輕的獄卒以為他見過將軍,見過皇子和公主,足以算得上見過大世面的人了,夠他和朋友吹噓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