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隨煙問出這句之時,陶眠仍是一副懶散閑適的姿態。
“三土有三土的造化。四堆,不是人人都要于修煉一途有所成就。我的大弟子是名門宗主,二弟子是九五至尊,三弟子是一個普通人,這沒什麼。
在為師眼中,你們都是我的徒弟,僅此而已。”
“師父,徒兒仍是不明白……”
陶眠彈了少年額頭一記。
“不明白就不明白,沒必要窮盡所有的道理。如果有人硬是要我在二十歲就明白七十歲的道理,那我絕對要當場給他一巴掌,讓他先學會做人。”
“噢,”楚隨煙捂住腦門,委屈道,“那師父也沒必要打我吧。”
“為師不是在打你,為師是在點撥你。”
“……”
陶眠回到桃花山,要辦三件事。
喂雞、收徒、掃墓。
掃墓的日子即將來臨。
“既然你們已經歸于我陶眠門下,那也是時候帶你們去見見大師兄了。”
陶眠一本正經地對著兩個新收的小徒弟說。徒弟一號打了個哈欠,徒弟二號目光炯炯。
“三土,不得對師兄不敬。”
楚流雪撇了撇嘴角。
“我錯了銀票。不過說到底人的歸處都是一抔黃土,早晚我也得埋在師兄邊兒上。”
旁觀的楚隨煙:?
“噢,隨煙也是。”
旁觀但莫名其妙被捎帶上的楚隨煙:??
陶眠的手指刮了刮下頜。
“言之有理。那待會兒上山,再多挖兩個坑。”
楚隨煙:……
陶眠平時懶得要死,埋徒弟倒是興致盎然。約定好的當日他早早備好鋤頭鐵鍬,身后跟著兩個小孩,來到顧園的墓前。
今天不是正式祭奠的日子,只是陶眠臨時起意,上山轉轉。
顧園的墓依山傍水,平整宜靜。
沒有楚流雪想象中的荒草叢生的模樣,看來是有人經常打理。
能來這里的還會有誰。
一塊方正的墓碑默默地佇立在桃樹之下,上面刻著顧園的名字。陶眠沒有理睬這塊碑,而是直接繞過去,在附近打轉。
他手中的鐵鍬敲了敲腳下那塊地。
“我看好了,將來你們姐弟就埋這兒。”
楚流雪十分配合地走上前,抓了一把不干不濕的泥土,點點頭。
“這里不錯。”
楚隨煙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才好。
師兄的墓地在此,他不敢亂走,老老實實地杵在原地,左右擺頭,四下環顧。
他發現師父腳踩的那塊地方距離顧園的碑蠻遠,有些好奇。
“小陶師父,這里是空著的。”
“噢,”陶眠的語氣云淡風輕,像在說今天中午吃幾碗飯,“這兒留給你陸師姐。”
“……”
楚隨煙閉上嘴巴,他都多余問。
陶眠好似做了什麼決定,興沖沖地揮起鐵鍬開始挖坑,挖的還是給陸遠笛準備的那個。
兩個小孩干瞪眼,陪著他挖一上午。等他嚷嚷著腰酸,這才返回山下的道觀。
祭日當天,揚起了綿綿的雨絲,這是桃花山今年迎來的第一場雨。
雨滴剛剛開始洇濕土地之時,兩個孩子仍在夢鄉。
平日喜好賴床的陶眠卻早早提了一籃子花果和酒,穿林走過,拾階而上。
他有自己一套熟悉的流程:除雜草、貼土、清洗墓碑、擺放祭品。祭品也是有順序的。添花、放果、斟一杯酒。
隨后便是長久地站立在碑前,絮叨過去一年的事。
進行到這一步的陶眠就變得隨性了,想到哪里說哪里。
提起陸遠笛,他甚至突發奇想,把前幾日放好的那塊空碑搬過來打磨。
來時帶了油紙傘上山,忙起來什麼都顧不得。細雨漸漸濡濕了他的衣衫和發絲,他半蹲著,用手背抹掉睫毛上掛著的水滴,有人將傘撐到他的頭頂。
陸遠笛一直站在西側的一株桃樹下,目不轉睛地盯著陶眠的一舉一動。陶眠來了多久,她站著看了多久。
直到陶眠搬來一塊空碑,她心念微動,緩步走近。
一低頭,看見陶眠正在碑面刻一個“陸”字。
陸遠笛:……
“小陶,我不過是關了你幾日,至于這般恨我麼?”
陶眠干笑兩聲。
陸遠笛的視線前移,恰巧看見那個初具雛形的坑。
“這該不會也是為我而留的吧?”
為了擺脫尷尬,陶眠提出一個想法。
“來都來了。要不你躺下試試高矮?趁還活著。”
第17章 思念的人
細雨如酥,一高一低兩道人影并立。
聽說刻的真是自己的碑,陸遠笛默默把傘收回來半邊,陶眠不可避免地被雨打濕。
陶眠:……
“別這麼小氣。你也可以刻我的,禮尚往來。”
他倒是很大度。
陸遠笛明顯不想糾纏于這個話題,她的頭向左一偏,顧園的墓碑進入她的視野。
“今天是顧師兄的祭日。”
“……嗯。”
陸遠笛未曾見過活的顧師兄。關于顧園的一切,陶眠講述的有七分,她私下探查的有三分。
顧園是一個有本事的人。他的天資足以支撐野心,狠絕和冷血是助他披荊斬棘的雙刃。他同樣背負著凄慘的身世,同樣毅然地選擇復仇。在陸遠笛眼中,他和自己完全是同類人。
對于顧園采取的每一個看似毒辣的舉措,陸遠笛遠比陶眠更能理解。他們天然地以最惡的方向揣測他人,留下后患等于背叛自己。
陸遠笛甚至知曉當年霍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