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泊舟區區一個私生子……
思及此處,薛瀚有些不悅。
該不會是陶眠不知何時又招惹了對方吧?
薛掌柜回頭深深看了陶眠一眼。
陶眠:?
瞪他干嘛。
他可什麼都不知道。
陶眠的內心陽光燦爛,沒有那麼多勾勾繞繞。
既然對面的年輕人要他摘面具,那就摘。
他把手搭在面具的邊緣,薛瀚不認同地輕搖了下頭。
他認為沒必要對一個莽撞的小子讓步。
但仙人自有仙人的辦法。
陶眠的手指觸碰到面具的邊沿兒,在沈泊舟隱隱壓迫的視線下,又把手放回身側。
“我……”他歪了下頭,“就長這樣。”
沈泊舟:?
薛瀚:……
沈二公子都被氣笑了,他說你自己聽聽你說的話邪門不邪門,哪有人長著個面具腦袋。
陶眠望向旁邊哈腰搓掌的木頭腦袋孟管事,狀似遲疑不敢言。
……
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聾。
可沈泊舟仍是死咬不放。
“孟管事是月丘夜叉,莫非你同為夜叉一族?”
“我……也可以是。”
陶眠猶豫著回了他的話,薛瀚在旁邊忍笑忍得辛苦,只好半開折扇,免得他笑得太過,又觸到沈泊舟的霉頭。
沈二的臉色一青。
他們幾人說話的聲音并不高,路過的魔妖鬼怪只當他們在寒暄閑談。
只有當事人才能感受到暗潮涌動的氛圍。
孟管事是個圓滑的妖,不能放任兩位貴客在樓門口打起來,傷了和氣。
他搓著兩只又小又粗糙的手走上前。
“兩、兩位,唱樓馬上開始了,要不先進去瞧瞧今天的稀罕貨?”
薛瀚笑盈盈的,順著孟管事給的臺階下。
“那就勞煩孟管事安排。”
孟管事連說“掌柜的客氣了”,又小心翼翼地望向面色不善的沈泊舟。
“二公子意下如何?”
沈二冷哼一聲,也不愿再繼續拉扯。
“速速帶路吧,孟管事。不是要看貨麼?”
孟管事心里一松,背后起了一身的潮汗。他趕快招呼來兩個小仆,把貴客領進樓中。
薛瀚撩起衣擺跨門,走在最前。
陶眠緊隨其后。
霎時,一股勁風掃過他的面龐,面具的一側不受控制地掀起縫隙,被風的力道吹開。
啪嗒……白色的面具掉落在地,輕晃兩下。
整個過程陶眠的手動都沒動,似乎沒意識到對方偷襲,都來不及扶住。
沈泊舟抬眼去看那人的面容——
一張戴著相同面具的臉映入眼中。
……
陶眠語氣平平,一副“早跟你說了”的口吻。
“沈公子,我說了,我天生這般相貌。”
還嫌不夠,又補一句。
“和孟管事大抵是有不同的,他沒我這麼多張臉皮。”
徹底讓討嫌的小子吃了癟,陶眠才施施然地跨過門檻,趕上前面的薛掌柜。
等到兩人感知不到沈泊舟的氣息后,薛瀚才悄聲問陶眠。
“怎麼做到的?”
陶眠的面具被琉璃燈的暖光映得斑斕。
他似是短促地輕笑一聲。
“施了點小小的戲法罷了。”
薛瀚知道他意指為何。
“會幻術?早說呢。戴什麼面具,變張臉不就成了。”
“維持一張臉太費力氣了,我不樂意。”
“你就懶吧。”
細語之際,二人繞著長長的回環樓梯上行。千燈樓的布局別致,上下貫通,每一層中央是唱樓圓臺,四周為包廂雅間。中心明,周圍暗。陶眠看向那中間薄薄的一座臺子,以纏枝蓮作紋飾,看大小也就僅能供三四人站立,不知施加了何種法術,沒有任何支柱木架,懸空地停在樓心,如同一片浮在空中的葉。
圓臺和雅座之間有相當空的一塊區域,黑洞洞的,狀似空無一物,但又好像藏了些什麼。
唱樓尚未開場,那圓臺之上是名姬曼舞,伊伊水袖搖曳生姿。
陶眠淺望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樓中的小廝將他們領至五層,薛瀚從他手中接過一盞提燈,蠟燭燃燒著,發出幽綠光芒,稍后點琉璃燈時要用的正是這燈燭。
雅間是一個個獨立的隔間,面朝圓臺的一側看似是敞開的,實則布有秘法,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景,里面的客人卻能清楚地瞧見外面的動靜。
在兩側的鏤空畫柱,懸掛著一盞又一盞精致的琉璃燈,靜候賓客點燃。
進入雅間之后,薛瀚明顯放松下來,看來這里的私密性做得不錯。有些不能在外邊兒說的,現在也能聊聊。
陶眠不多話,只顧著吃東西,耳畔有薛瀚娓娓道來的聲音。
薛瀚說千燈樓有幾百年的歷史了,沒你活得長,但也算得上歷史悠久,魔域的顯貴都認可,哪怕規矩多。
等下會有唱樓官來說樓中的規矩,你要仔細地聽。
今夜賓客奇多,不知是否七層之上有貴物在架。我們要低調行事。
另外,沈二是個變態,少理會他。
陶眠驚訝地抬眉。
“變態說變態是變態,多新鮮哪。”
薛瀚只是微笑。
“薛某是見好就收的那類,沈泊舟可不是。他仗著家中背景做得腌臜事兒可不少,千萬別沾上他。”
陶眠說知道知道。
“你莫敷衍,那沈二……”
薛瀚的話只說了一半,戛然而止。陶眠正奇怪著,忽然,他也察覺到異樣。
外面的雜音仿佛被一個巨大的口袋瞬間吸走,賓客的談笑、樂器彈撥敲打之聲,還有跑堂小廝穿行時的吆喝全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