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張眼望向中心懸浮的圓臺。
咚。
抓鼓被手指彈擊發出的清脆有力的響聲,喚回了在場賓客的游神,使得他們紛紛把頭轉向最中間的空蕩臺子。
咚。
又是一聲脆響,樓中的燈火愈明,映得圓臺底座的紋樣更加清晰。
咚——
最后的鼓響震起,在九層圓臺之中,同時出現了九位身穿玄色長衫的唱樓官。唱樓官個頭均等,偏瘦,九官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身形,仿佛是從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他們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臉上掛著殷勤的笑,連嘴角的幅度幾乎都是等高。那笑容雖然親近,又讓人覺得生硬,仿佛是被有意訓練出來的,像一個個呆板的人偶。
九人同時開場,口中說著相同的開場詞,連頓挫都一致。男女的聲線疊在一起,咿咿呀呀如同戲班子的優伶。
五層的唱樓官是個約莫三十歲的青年。他在圓臺之上起手、旋身,有條不紊,聲音抑揚有度。
“上有瑤臺鏡,下有千燈樓。
樓中有三禁,請諸君細聽。
一禁燃點私燈,違者罰萬金。
二禁同室操戈,違者永不得入。
三禁仙人登樓,違者凌遲千刀,封魂鎖魄!”
第26章 只會插旗
三禁仙人登樓!
聽聞這一禁令的陶眠緩緩放下手中咬了一口的點心。雖然他有所準備,畢竟這里是妖魔的地盤,仙人總歸是受排擠的。
但他沒想到千燈樓竟然如此明白地寫在了禁令之中,而且被發現的后果十分嚴重!
他沉沉的目光望向薛瀚。
“禁止仙人登樓,違者千刀萬剮,薛掌柜該是知道的?”
薛瀚干咳一聲。
“富貴險中求麼。不然你以為我為何強迫你熏了三日的香。”
陶眠還想說些什麼,這時圓臺那端又傳來兩聲連著的鼓響,再次喚走注意力。
原本只有唱樓官的高臺,不知何時又墜下來兩具尸骨!
這尸骨被長繩吊著脖子,不知采取了什麼保鮮的辦法,尚能看出這位觸犯了禁令的仙人死前痛苦的神情。
以及他被刀刃割得千瘡百孔的身體。
千刀萬剮只是對肉體上的,而封魂鎖魄,就意味著這仙人的魂識永遠被困在死前最艱難的時刻,永世不得超生。
違令者的慘狀大剌剌地展現在所有賓客面前。
陶眠都沉默了,這時他發現旁邊的那具尸體。看起來和仙人一樣慘。
“這是另外一位仙人?”
他疑惑地問。
薛瀚給出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
“不,這是幫助仙人進樓的共犯。”
“……”
本來薛瀚被陶眠起初那質問弄得有些失措,但他看見兩具尸體之后,不知又覺醒了什麼奇葩念頭,嘖嘖兩聲。
“不仔細瞧還好,越瞧越像你我二人被吊在了上面,真慘。”
“變態不愧是變態。您還能贊嘆地說出來,真行。”
“安心,沒那麼容易被發現的。我敢把你帶過來,自然也能把你安穩地送回去。”
陶眠說你別的不會,就會給咱倆插旗子。
薛瀚見陶眠尚且有閑情逸致拌嘴,看來他接受得很快,只是尸體乍然出現,給人的沖擊的確大了些。
開場就是三道禁令,讓賓客們精神一震,接下來才是好戲登臺。
唱樓官唱的第一樣物品是寒玉骨。
“一燈百金——燈多者得——”
唱樓官拖著長長的調子,細致地展示手中錦盒所盛的那根剔透玲瓏的“玉”。
看著像玉,名字卻叫“骨”。
陶眠問寒玉骨是什麼。
喝茶的薛瀚頓了頓,目光瞥向他。
“仙人的脛骨。”
“……”
就多余問。
接下來的拍賣品就更奇怪了,什麼仙人的小指、仙人的左耳、仙人的三片心。
陶眠有些忍無可忍。
“拍這些東西作甚?留在家里供著麼?”
薛瀚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忍了。
“一般是用于食補。”
“……”
“千燈樓的慣例,通常一層樓賣一類別的物品。你我所求的橫公魚脂是藥,這層自然是賣藥的多。而這其中……又屬你們人仙的骨血筋肉為上品。”
陶眠這才明白自己的處境。
他哪里是登樓啊,這不是落到了砧板上?
“忍忍吧,馬上到我們要的東西了。”
薛瀚試圖安撫仙人情緒,別耽誤了正事。
陶眠假裝自己聽不見唱樓官的調子,埋頭吃點心。
直到身邊的人用手指輕叩桌面。
“到了。”
唱樓官手中的錦盒沒有變化,盒中的寶物卻換成了一塊油潤的魚脂。
“橫公魚脂——諸君掌眼——一燈兩百金——燈多者得——”
第27章 追燈
“一燈兩百金?”陶眠咕噥道,“未免太貴了。孟管事是不是因為提前知曉你這熟客要來交易,漲價了呀?”
薛瀚搖了搖紙扇,渾不在意。
“漲了約莫五十金而已,不必介懷。”
后面又跟一句。
“總歸是劃你賬上的錢。”
“……”
唱樓官在圓臺之上環繞踱步,給在場的賓客展示手中的珍稀魚脂。
“橫公魚脂——食之可去邪病——請諸君細瞧——”
陶眠心想盡快回山,否則他樓下不去,直接進鍋。
他瞄了身側的薛瀚一眼。
“不點燈?”
薛掌柜老神在在。
“不急,先瞧瞧熱鬧。”
和他之前所言類似,比起仙人的胳膊腿心臟,橫公魚顯然落了幾個檔次。
五層的貴客們對此興趣寥寥,只有位于他們雅間東南角亮起一盞琉璃燈。